
安乡插队杂忆(3)
乐 乎
过 年
在农村,过年属于最大的庆典,安乡也不例外。不管寒酸或奢华,过年在内心的喜悦上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农村的人尤其需要松弛几天,以求得精神的慰籍和身心的平衡。过年类似一种理想,农民失去了过年,一年到头辛辛苦苦,那生活还有什么盼头?
知青极少在乡里过年,冬修还没搞完,多数知青就回家去了。我因家庭的政治环境与经济条件都非常恶劣,心情不佳,视回家过年为畏途,过年有时也不回家,让妹妹回去代我向父母亲拜年,在安乡度过了两次难忘的“革命化“的春节。
城里人的“年”只有几天,农村过年就隆重多了。过了冬月,天冷了,天空飘起了雪花,就有点象过年的样子啦。过年的气氛从
一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忙着杀年猪了。但整个大队也只有几个人有杀猪的手艺,东家请西家拉,紧俏得很,要提前几天预约。到了与杀猪佬约定的日子,家里的女人早早就烧了一大锅开水,男人就去把杀猪佬的案板、腰盆、长短刀、剁刀、砍刀、刮毛刀挑了回来,万事俱备,恭候杀猪佬的光临。
杀猪佬一到,隔壁左右的男人帮着把猪从猪圈里赶出来,把猪掀翻,捆在案板上。聪明的猪自知末路来临,拼命挣扎,一路嚎叫。嚎叫声中,杀猪佬洗净手,口里衔着尖刀,用手在猪的颈部又拍又摸,好象在给猪压惊,又象在安抚这头可怜的猪:“不要怕,逗你玩的。”说时迟那时快,杀猪佬突然脸色大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刀猛地捅下去,血“嘭”地一声喷出,刀一抽出,暗红色的血汨汨地流,早有人递过木盆,把猪血接住。此时,围观的人连声叫好,杀猪佬才松了一口气(现实生活中,某些人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的行径与杀猪佬何其相似!)。
主人给杀猪佬递上湿毛巾擦去脸上溅的血点和血沫,再递上烟,点燃,随口夸上几句师傅手艺高。所谓手艺高,是指杀猪必须一刀刺中心脏见血流出,如果捅两刀,则被主人视为不吉利,十分忌讳。捅两刀和捅一刀有何区别,忌讳什么,至今我也想不出所以然。
按行规,猪毛、小肠是杀猪佬无偿带走的东西,酬金当然少不了,还要送一二包稍好些的烟,家景好又大方的人家,有时会送上一条烟呢。杀猪佬道了谢,叼着烟,袒胸露腹,一步三摇地告辞走了,等着杀年猪的下一家把杀猪工具也挑走了。
杀过年猪后,每家的伙食都大大改善了。一是菜里的油水比平时重;二是可以用猪骨头炖萝卜、莲藕,不杀年猪哪有这种口福呢?在年三十以前,正正经经的整刀肉是不大动的,过年和正月里用肉的地方多着呢。
年三十吃团圆饭,无论家里人多人少,十碗八碗菜是少不了的。除了一碗鸡、一盘鱼、一碗粉丝外,其余全是猪肉做的。计有扣肉、油炸五花肉、肉丸子、红烧肉、粉蒸肉、糖醋排骨等等。吃团圆饭之前,还要把猪头弄好敬菩萨,但不能动用,待正月里才可享用。
过年请亲戚朋友吃年饭自不待说,乡亲们之间还有一轮年饭,互相请,今天你家明天我家,差不多要请到
有几年春节,县里和公社都号召过革命化春节,出工出到大年三十,大年初二就将农民赶到田里干农活,还限制人们杀年猪。农民大为不满:大年三十正月初二还出么子卵工啰,田里也冒得么子农活做,这不是明摆着做样子,拿农民开心吗?也有赞同过革命化春节的:一年累到头,粗茶淡饭的,正月里做不得么子事,却吃掉大半条猪,太浪费了。有人反驳道: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哪一个能改得了?血缘至亲,一年四季哪能不聚一聚?上辈人不拜上一拜?
虽然上级一再号召过革命化的春节,可一个正月下来,一头年猪还是所剩无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