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村之忆(外四章)
龙 怡
我从保存的像册上寻找,那曾在远村亮丽过的青春。虽然它不再澎湃起心浪,也不再感到荣耀,但我总会沉缅于远村摇曳多姿的季节,依恋那方山水那边风情那里乡亲。
当年,我们是出现于远村的新星座。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我们用锄头和镰刀刻意雕琢远村;享受着比同代人更多的阳光和风雨。
那时,我们深入了一部词典,读到了锄头、木犁、斗笠、蓑衣、黄牯。男知青用肌肉发达的双臂,掌过梨耙,握过锄把。女知青用修长的腿,耘过禾田,在舂坑前踩过碾谷的木柄……
我们走了,但我们的故事还在远村流传。
今日,尽管那曾过守望过的田野不再盈满梦境,不复有那时的浪漫与落拓不羁,但在那里生活过的老知青都想探访远村,都想在那里留下新的脚印。
重返远村时,都用苍凉而深沉的声音轻唤;畅饮那未曾遗忘的乡音,寻觅那曾飘荡于田畴和知青屋的豪唱与啜泣……
容易回眸,总是回眸。不仅仅是心中还窖藏着绵绵乡思;耳畔还回响着乡间男人的沉重喘息和女人的怨叹;还因为,我们曾在那里初读人生。
唐 城
唐城,依旧辉煌依旧韶华,从香尘沉积的历史帷幕后逸出,飞过塞纳河,飞过南洋,越过太平洋,成为凸立于异域的炫目风景。
是炎黄子孙挺立于异域的颖智和风骨。那翘角飞檐的城堞在俯视,俯视那仍鲜活于异域的曼曼水榭萧萧车马悠悠幽乐;那塔楼的钟声似在召唤,召唤那遥远了的越洋桨声;召唤那客死于异域的上千万先侨魂灵;为今日扬眉吐气的华人倾吐心声。
当年,先侨曾将祖籍地称为“唐山,”想让异域长满家乡的谷穗和蔬菜果园,矗立家乡的屋宇,升腾起祖屋上空的炊烟,于是在飘泊地一代又一代种植故乡民俗,繁衍乡音。
唐城之梦,濡湿了海外华埠上百年历史,勃张着一代又一代华人华侨的憧憬。
今日唐城,乡情馥郁民歌俊逸,乡音不再年复一年地沾满迁徙的风尘。
天鹅之怨
一只洁白的雄天鹅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线,亮羽的流动中,溢出一种旋动的美。
一支猎枪正向空中高举。随着枪响,雄天鹅来不及展翼逃遁,或回眸表示诧异,也来不及作求生的挣扎与扑腾,一袭圣洁与美丽,顷刻间滴落着殷红的血,向死亡的深渊沉没。
也许,这只雄天鹅来自北美麦迪逊河流域的天鹅湖。这只优雅娴静的鸟中美神,曾在游人目光的爱抚中,摆动好看的纤细脖颈,健壮的腿带动巨蹼的足在水湾中嬉戏。
抑或这只雄天鹅刚在斯德哥尔摩郊外水湾的云水间表演飞翔绝技。它柔若无骨,轻盈地任意舒展;降落水面时,也不会惊皱水浪。清晨,湖边银发老人开始给白天鹅抛散食物,他们在抛食中分享着天鹅的娴静、优雅和高尚。
也许这只雄天鹅刚离开它的爱巢,飞翔在觅食的中途。在雄天鹅与雌天鹅形影不离,对娇小轻盈的雌天鹅疼爱有加;对小天鹅承担着保护的责任。日日夜夜,雄天鹅警醒地为家庭守护,不让天敌干扰妻儿安宁。
也许,这只雄天鹅刚刚还在看护小天鹅游泳,一边在水底捕食,当天敌和动物袭来时,它用强劲的翅膀和嘴将偷袭者的脊梁打断。
也许,它刚离开它可爱的“新娘”。它走后,雌天鹅开始娴静地梳理,她用防水油腺的尾羽把嘴和脸擦抵得更加亮丽动人,热切地等待“新郎”回归。
雄天鹅飞行的踪迹好长呵,在美洲,在欧洲,在北极的冰天雪地……它的长啸响彻数千里。
漫长的迁徒中危机四伏,雄天鹅没有殒落于雷暴冰雪,也没有落入狼的血口,它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折翅于丽日蓝天下的枪口。
一袭圣洁美丽的沉没,是对美与文明的亵渎,也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痛。
化 蝶
当温暖的季节袭近时,入静的蛹,悄悄蠕动,继而急剧地颤抖,它的生命节律正突破一种界定。
蛹们终于变幻成一群轻盈无比的精灵。像一片艳丽的锦云,驮着一个缤纷的花季,飞入春的梦幻。
与春之大自然有不解情结,蝶在溪涧扇飞清凉,在树林忘情舞蹈,于花丛袭动香阵,抚摸春草正在茂盛的心事,悄悄探询花的隐秘,难怪古人我蝶为“春驹”。
每一沉落或上旋,都优雅而柔美地弹响琴键。
瞬间变换的动势,扇出了华艳与诱惑,扇出梁祝化蝶的动人神话;丰富着舞蹈艺术家新的语汇,放飞着科学家研究“仿生”、“色彩”想象之翼。
一年一度的化蝶,是生物链中不可缺少的环节;蝶也为此招引美誉和非议。蝶,不去标榜,无遐辩白,它只想在属于自己的短暂季节里,留下艳丽的一瞬。
雾 之 旗
清晨,当黛色的峰峦似醒未醒时,一缕缕、一团团湿漉漉的雾,从深深的谷底柔曼轻盈地飞升。
初升的雾,似乎有点散逸,忽东忽西地浮涌,细看时,却都在动势中,你拥抱着我,我托起着你,互相融合,越聚越大。雾缕也由淡而浓。浓雾并不滞止,继而沿着山腰袅袅而上,攀援山顶。
既听不见鼓角呼应,又没有谁振臂疾呼,这飘逸的雾,怎么会从谷深的四面八方无声地聚合,似邀约好了般冉冉而上?难道它们之间有一种默契?
雾在聚合和升腾中,不断扩展着雾的阵营。那凝着黛色的远山,那含着淡青的近山,都在涨涌的雾海中疏淡了,朦胧了,恍如写在天宇间的一首朦胧诗,一幅极富动感的苍山雾海画图。
八方散逸的雾,终于汇聚成烟波浩淼的海,那么热烈蓬勃地拥着山峦。峰峦似乎在醺然摇动。
雾拥苍山,大概可以说是山与雾融合时创造的辉煌景观了。山,是否可以说山是雾之旗呢?伟岸的山颠对于雾有永远的魅力,飘逸的雾正是仰慕山的雄峻而缠绵攀援,而雾的柔曼缥缈,又平添了山的几分神秘几分幽深。这样想来,我以为山是雾之旗,而雾既是山之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