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外祖母是喊嘎嘎的。我嘎嘎个子比较高,她年轻时应该在一米六五以上。嘎嘎年轻时肯定是个美女,是个近似维吾尔族的美女。她的眼睛棕色很浓,皮肤透红,鼻梁高高的,鼻尖勾勾的。嘎嘎的脚是半裹脚,裹过,但没完全裹好。
我嘎嘎姓殷,她的娘家是桃源的,但是,我始终不清楚嘎嘎娘家有些什么人,只听舅舅们说,桃源几个地方有嘎嘎的亲戚,舅舅们走动过。我一直猜想,我嘎嘎恐怕是维吾尔族,至少,她有维吾尔族基因,因为桃源是内地最大的维吾尔族聚居地,现在有几个维族乡,是元朝时被朝廷派来镇“南蛮”的维族军队和随军家眷的后裔。
嘎嘎的子孙里,我继承了嘎嘎、噶公(外祖父)比较多的基因,我的鼻梁和鼻子形状最像嘎嘎,我的胡须也接到了噶公的代,我和小弟弟的个子,也继承了嘎嘎的基因,在男人里不算矮了。我2006年参加国家旅游局举办的西部旅游局长培训班,我对新疆库尔勒巴州旅游局维族局长苏莱曼·玉色茵半真半假说,我是维吾尔族,他相信。
我嘎嘎生了六个孩子,活下来了五个,我妈妈是老大,妈妈后面有大舅、大姨儿、幺姨儿、幺舅儿。我的幺姨儿外貌最像嘎嘎,而且比嘎嘎更像维吾尔族。
据说嘎嘎年轻时娘家境况不是很好,我隐约感觉好像嘎嘎很小早就没有了父母的爱抚,嘎嘎从不和我们说起她的父母和娘家情况。我估计嘎嘎是1931年嫁给我噶公的,因为我妈妈是1933年初出生的。
嘎嘎很力量,是那里农村土话,即很能干的意思,男人做的农活,她都能拿得下来。我噶公解放前做小生意,俗话说的“耍八根系”,就是挑着箩筐或者笆斗做生意,他到处跑生意,曾到过四川。但是,直到邻近解放,噶公的生意才出现发达的趋势。因此,嘎嘎就承担了在家内内外外都要做的重担,养育五个孩子。
因为噶公不理家事,在外跑江湖,我妈妈他们姊妹兄弟对嘎嘎要亲热得多,对噶公不冷不热。但是我姨父曾对我说,其实还是噶公在外挣的钱养活家人,只是噶公是个生意人,落屋少,好玩。土改时,嘎嘎被划为贫农,噶公被划为小贩。
嘎嘎对孩子们家教很严。解放军来了后,由于嘎嘎家没谁给国民党残余武装做任何事情,我十六岁的妈妈和十四岁的大舅舅纯洁、硬气、勤快、漂亮、英俊,被共产党首长看中,就参加了剿匪、土改等革命工作,并在工作中学习了文化。我大姨后来也读卫校,辗转成了银行干部。幺姨儿因为在乡里有了意中人,没能出来工作,为此曾被我妈妈责备得哭了。幺舅儿小时候长得很乖,经常在民间业余花鼓戏班子里演旦角,他的胡琴也拉得特好,文革爆发时幺舅儿刚上高中。因为嘎嘎看到几个儿女都出去了,不让幺舅儿当兵远行,而我父亲、我姨父又不愿意动用自己手中权力,违反原则开后门,给幺舅儿就近解决吃商品粮的工作,结果幺舅儿只是在农村做了大队会计、大队信用社会计等事情。
我们兄弟三个小时候,基本是嘎嘎带的,大姨儿、幺姨儿、大舅妈,也带过我。在我出生后,嘎嘎就跟着我母亲四处居住,我母亲在四个乡镇公社和县铁厂工作过,嘎嘎就跟着走,嘎嘎曾经说:“跟着我母亲搬鸭棚”。在1960年最苦的年代,嘎嘎跟着我们,倒是没挨着饿,因为当国家干部母亲的公社机关食堂还是供给制吃饭,基本能吃饱。那个时候,幺舅儿也随嘎嘎跟着我母亲,只是我依稀记得,幺舅儿帮着嘎嘎上山去砍柴,我和幺舅儿一起帮着嘎嘎摘南瓜嫩叶和花做菜吃的。
在我读幼儿园中班时,嘎嘎坚决要求回到乡下的家里,我父母拗不过她,只好把她的城镇户口转回农村户口,因为嘎嘎坚决要彻底回家。我的大弟弟就跟着嘎嘎也回了乡下,后来大弟弟一直在嘎嘎家里住到要读中学,才回到城里父母身边。除了小弟弟曾经被放在保姆家里带过,我七岁时一个人在城里曾经呆了半年,我八九岁在父亲工作的地
我和弟弟们常常随着嘎嘎上大山砍柴。嘎嘎告诉我们一些山里生活的知识,如哪是野猪洗澡了的坑;两条蛇绞在一起了叫“蛇羞雾”,长大了我才明白那是蛇在交配;告诉我们好多树啊草啊的名字。嘎嘎最喜欢大弟弟,总是护着大弟弟,只批评我和小弟弟,因为大弟弟小时候身体弱,她认为父亲偏爱我,母亲偏爱小弟弟。嘎嘎只是担心,我父亲会要问我们,嘎嘎对我们好不好,她怕我父母亲对她没把我们带好批评她。
我大姨儿的大女儿,也曾经在嘎嘎家生活过,嘎嘎对我那表妹,就没对我们三兄弟那么喜爱,我姨父在我们几十岁了还说,嘎嘎只喜欢我们兄弟。嘎嘎生产队,有个认了我母亲做继妈的大姐姐,我嘎嘎也很喜欢她,那大姐时常带着我们兄弟玩。
嘎嘎的饭菜做的很好吃,我母亲七八岁时候,我嘎嘎就严格训练她做饭。因此,我母亲也做得一手好茶饭,我的两个姨儿,饭菜也做得很好。
嘎嘎养成了我喜爱兰花的秉性。春天到了,嘎嘎总要把山上的兰花摘了来插在盛水的瓶子里,放在靠床头的小窗台上,看了洁净无瑕的兰花,闻着优雅的兰香,睡在梦里都甜蜜。嘎嘎很讲卫生,尽管是土砖屋,土地面,嘎嘎的屋里很清爽,她有个习惯,隔几个月,就会要搞一次大扫除,把屋里的家具挪了位置重新摆放一下。
嘎嘎能干,也好争赢仗。有次,大舅妈的母亲来帮她女儿与嘎嘎评理吵架,被嘎嘎赶得她们跑都跑不赢。为屋基地,嘎嘎与噶公的侄儿媳妇大吵,那堂舅妈吵输了。
嘎嘎也很乐于助人。生产队的人都很尊敬我嘎嘎,把嘎嘎“殷家奶奶”喊得很亲热。我小学一年一期读的教科书,都被嘎嘎送给别人卷烟抽了,那次我可是好心疼我的书的。
嘎嘎与噶公关系一直不是很和谐,在我的印象里,就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生活。他们老了后,噶公跟着大舅生活,嘎嘎跟着幺舅儿生活,我妈妈负责嘎嘎的生活费,大姨儿负责噶公的生活费。幺姨儿在乡下条件差些,就在需要时去帮嘎嘎噶公做事情。
我母亲时常把嘎嘎接到她家里来住。嘎嘎在1983年还来母亲家带过我的大侄女。除了专门去看望嘎嘎,我们兄弟只要是方便,总要在工作之便,去看看嘎嘎,给嘎嘎买上她最喜欢吃的馄饨,给她零花钱。
1994年,嘎嘎不慎摔伤了髋骨,睡在床上起不来了。我们兄弟带着孩子多次看望她,每次,她都是露出慈祥的、恋恋不舍的眼神看着她的几个重外孙,轻声的、不断的喊着几个重外孙的名字。
由于躺的时间太久,引起身体衰竭,嘎嘎于1996年离我们而去了。嘎嘎死后,我没有依风
嘎嘎与我父母兄弟的合影最多,从我们很小到我们的孩子几岁了,嘎嘎都有和我们兄弟以及与我们兄弟孩子的合影,每每看着嘎嘎和我们的照片,总是勾起我对嘎嘎和自己小时候的回忆。现在,我还保存着包过婴孩时期的我和弟弟们,后来又包过我儿子的红色段子面棉风衣,那是嘎嘎那时天天抚摸过的遗物。可惜,我母亲结婚时嘎嘎送的烧开水的铜壶,不知母亲弄哪去了,那把铜壶一直伴着我们成人。
嘎嘎离我们而去十多年了,她的冥寿也快一百岁了,今天是母亲节,我写上此文,感恩抚育我们的嘎嘎,我母亲的母亲。我们小时候嘎嘎带着我们上山砍柴的路上说,她今后死了,我们要到她所到过的地方,把她的脚板皮收回来。那时,我们觉得嘎嘎的死是很遥远的事情,也不明白怎么要给她收脚板皮。现在想来,就是要怀念她的足迹,不忘她的养育之恩。
(2009.5.10深夜)
雕刻水跟帖:
下放第一年的端午节后不久,我跟山鬼到他嘎嘎家去玩,晚餐一顿油焖糯米饭把我肚皮撑得滚圆,还在山鬼嘎嘎家睡了一夜。殷家奶奶记性很好,不仅一眼认出了我,还对我爷爷、奶奶及父母亲一一问过,对十几年前的左右邻居都清晰记得。很怀念殷家奶奶的。
谢谢山鬼的美文,读后又勾起我对已故先辈的思念...
雕刻水:你真的好记心,我都把这事忘了,我只记得,我带你们去过我嘎嘎家,在我嘎嘎家后山灌木丛里我们晒太阳,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