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媳妇下乡来
我是个瑶族媳妇。在嫁给瑶族陈家汉子的三十年里,曾好几次跟随老公回家拜见公婆。而每次回家的感受却是不一样的。我又一次回了婆家。清早,我和老公,抱着小外孙,跟着儿子、女儿,坐着女婿开的车子,一家三代人高高兴兴地开始了自驾车江华之旅。那心情、那感觉是三十年来最愉快、最惬意的一次了!
八个小时的车轮滚滚声声入耳,把我的思绪带到三十年前……
上个世纪的的1978年冬天,那是我第一次回婆家。婆家在江华瑶族自治县,那是个遥远、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为了表示心意,我们大包小包的礼物带了两个行李袋。(现在回想起来,礼物真是不值钱呢:像面条、饼干、糖果、皮蛋什么的)挤上了晚上十点左右的火车。
火车行程7、8个小时后,第二天的早上到了广西的全洲。由于火车站距离汽车站有不短的路程,又没有公交车,我们迫于无奈只好租了一辆马车。(如今乘骑马车,可是一种时髦的旅游了。)那马车在呼呼北风中,摇摇晃晃、慢慢腾腾地走着走着,我的手脚冷冷的,心情揪揪的。好不容易到了汽车站,再换乘长途汽车4、5小时回到湖南的道县。本想接着又上车回江华。可是因为天气寒冷,盘山公路被冰霜覆盖了,出于安全,开往江华的长途汽车暂时停开了,我们只好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了。也不知道要停留几天,我们很是担心。
好在,隔日中午天气就放晴,长途汽车运行了。我们又开始了4、5个小时的行程。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盘旋,一会儿上山,一会儿急弯,一会儿下山,汽车沿着山边像蜗牛一样的爬行着。我的眼睛都不敢往外看那陡峭的山崖,只是一个劲默默祈祷着……
好不容易下了汽车,可距离婆家还有十多里乡间小道公路呢。老公知道我走不到家的,就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那震耳欲聋“突突”声音,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给颠簸地翻了一个个似的。
在乘坐了火车、汽车、马车、手扶拖拉机等交通工具后,在第三天晚上8点多钟时,我终于坐在了婆家的大堂屋里了。可是,我刚刚落座,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好心态的时候,就连续发生了几件叫我束手无策、啼笑皆非的事情了。
我疲惫地坐在堂屋里,饥肠辘辘地等待着婆婆早点把饭端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很多人。由于天黑,又没有电灯,在昏暗的煤油灯中,我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整个堂屋里站满了人,把我团团围在中间,并且叽里咕噜得议论着什么,由于他们说的是瑶语,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他们就像看猴把戏似看着我。(如今,只要我一听姜昆说他掉到动物园老虎洞里的那段相声,我就会想起当年被围看的场面。哈哈…)
此时,老公的侄儿、侄女、外甥等小辈人轮番给我倒茶。开始,我又累又饿又渴,正好需要茶水。我喝了一杯(不,是一碗),他们又到一碗 ,喝了一碗又倒一碗 ,就这样他们不停地倒水。当我不需要茶水的时候,他们还在不停地倒着,并且把水排列放在我面前的凳子上,把一条长凳都摆满了。此时,堂屋里都是大人们的说笑声。我虽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倒这么多茶水,但猜想一定有缘故的。此时的老公,早就被他儿时的伙伴和同学拉到不知去向,也无处询问。好在婆婆端饭出来,赶跑了那些小家伙,给我解围了。
等饭饱酒足之后,我悄悄地问公公:刚才的小家伙不停地倒水是有什么原因。公公笑着说:这里的风俗,新媳妇第一次进门,是要给倒水的小家伙红包的。哦,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小家伙是向我讨喜钱的,没有想到却碰见我这个榆木疙瘩了,白折腾了一番,哈哈……
饭后,我要起身外出,拿起煤油灯照明。我的视力不好,再加上灯光昏暗,又不熟悉环境,我就把煤油灯拿近一点看清楚路面。却忽略了煤油灯会烧到我的头发。“扑哧”一声,我额头的头发立刻烧没了,还烫到了我。我赶紧一松手,煤油灯掉到了我的脚上,我又痛的跳了起来。我感到顾此失彼万般无奈,这个举动又引起围观者善意的哄堂大笑……在尴尴尬尬中,我终于完成“丑媳妇见公婆”的第一幕。
第二天一大清早,鸡飞狗叫,把我吵醒了。我漫步在山村茅舍中,才发现这里的情景与我见过的农村相差太大了,是风俗?是贫穷?那睡觉的床仅仅只是两条长凳子支撑一块木版。可能是婆婆考虑到我是城里来的人吧,在床板的稻草、草席上还铺了床单,(她却不知席子不沾拈 床单,睡觉一翻身,那床单就跟着身子移动。咳!)其他床上除了稻草就是席子。寒冬腊月睡草席不冷吗?
再就是那厨房简直是简单及至,煮饭炒菜的锅是悬空吊在房檐上,所谓的灶台就是三块土砖靠在一起,就像我们带学生在野外野炊那样临时起火样。
还有那面条不是当粮食吃,而是做菜吃,而且是一盘上等的好菜呢;
婆婆一边吃我们带回去的皮蛋,一边好奇地说“:鸡蛋是鸡生的,鸭蛋是鸭生的,这皮蛋是谁生的呀?”我逗她说:皮蛋是“天鹅”生的。婆婆不知我是开玩笑,她拿出几个皮蛋送给她的好友吃,并一本正经地告诉别人:这是我媳妇从株洲带回来的“天鹅”蛋呢。哈哈……当时把我笑得前仰后俯瞰的……
一天,我和老公去走在去他舅舅家的路上,对面来了六、七位当地穿着打扮的姑娘(少妇??)团团围住我老公唱山歌,歌词我听不懂,但是从她们的笑脸上可以判断,可能是在调侃我老公吧……
春节中最热闹、最隆重的不是大年三十、正月初一,而是正月初六。初五这天晚上。全村的壮男靓女(包括来走亲戚串门的),通宵围坐在篝火旁边唱山歌,逗乐子。
有一年春节期间,公社举办运动会,是老公全盘设置和指挥的,我也兼做了裁判长。为了答谢老公的大力支持,组委会将男子篮球决赛放在大队小学的篮球场进行,我老公自然也就担任裁判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全大队的男女老少全都前来观看,那热闹程度不亚于过节赶集呢。双方练球时各用各的球,等比赛开始了,另外一个球也就放到的了裁判席位上了。比赛正在激烈的进行着,我婆婆背着孙子也来观看了,当她看见场上十个人为了一个球争的东奔西跑,满头大汗,而另外一个球却闲置在我老公边上。她急忙走到我老公面前,悄悄地对儿子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就把另外一个球也给他们玩算啦。省得大家伤了和气。”当老公把上面一段对话翻译给我听了以后,我觉得婆婆简直是超级幽默大师了,笑的我差点背过气去了……
……太多的希奇了!
事过境迁,三十年后的婆家,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看那:那马车、手扶拖拉机运行的乡间马路,早被那宽敞、平坦的国道、省道代替了;那些当年向我讨喜钱的侄儿、侄女、外甥女等都已是 镇长、小学校长、妇科大夫、中学体育老师、矿厂小老板、果园庄主了。外甥女的那40亩果园里,满园的橘子黄澄澄的压弯了树枝;青涩的橙子和釉子也是硕果累累,使得我羡慕不已。
得知我们回家了,大家欢聚在酒楼,一起回忆起他们小时候讨喜钱的一幕,真是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