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乡插队杂忆(1)
乐 乎
金 队 长
金竹轩是我们第四生产队的队长,家庭成分是中农,以前家境不错,他小时候还念过几年私塾,“竹轩”这个文绉绉的名字就是私塾先生给起的。
附近几个生产队的队长,最潇洒最轻松的是金队长。别的生产队长哪一个不是和农民一样早出晚归,一身泥水一身汗。金队长却不一样,他出工就是一把锹,在田头转转,哪一块田里水不够了,就给放放水,也不下田。所以他每天出工都是一袭白褂子,似神仙般在田埂上飘飘然,可说是生产队的白领。
然而,别看其他生产队长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带头苦干,威信却远远比不上我们的金队长,其他队里的人,都羡慕四队有个聪明又胆大的好队长。
比如我们四队分“瘪谷”的次数就格外多,“瘪谷”就是颗粒不饱满的谷子。其他队里的人不解四队何以有那么多“瘪谷”分,其实,分的就是粮食,颗粒饱满得很。另外,我们队里还大量地分稻草,稻草里夹有特意不脱干净的稻穗,让大家拿回去自己处理。为了大家有碗饱饭吃,金队长不怕掉乌纱帽,不怕挨批,敢于瞒报产量,当然受到群众拥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嘛。
又如金队长带领我们围湖造田,一下围了上百亩,但上报只有几十亩,反正冒得人去量,没有插秧时,湖田看上去就象湖面一样,白汪汪一片,远远望去,搞不清是湖田还是湖泊。有了这样的“小金库”,即使广种薄收,每家每户也可分到不少粮食。这样一来,私分粮食也好,瞒产也好,对我们队的公粮和所谓“三超粮”的上交指标影响不大,我们队每年交的公粮和“三超粮”,仍名列大队11个生产队的前茅,大队干部抓到把柄也无话可说。
金队长关心群众生活,对下乡“接受再教育”的知青也不错,平时分谷分油也尽量关照,不让我们吃亏,不象有的生产队千方百计克扣知青口粮口油。后来,四队的知青陆续招工招生走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人,情绪不免低落,曾流露出想当盲流,到新疆建设兵团去摘棉花的想法(据说表现好可以招到兵团当农工),而且正在设法兑换全国粮票,筹集路费,准备到新疆一显身手。
金队长一直都蛮欣赏我,他儿子结婚还特地指定我为伴郎,知道我有想当盲流的念头后,他开导说:“党的阶级政策是有成分但不唯成分,我的成分是中农,还不是当了这么多年的队长。新疆哪里比得上我们洞庭鱼米乡,你好好干,我跟大队打个招呼,将来有缺额,招你去公社供销社当营业员。”金队长的一席话让我激动了好久,组织的关怀暖人心啊!虽然我最终没有成为供销社的营业员,但金队长在我人生最困难阶段时的关怀和开导,是永远不能忘记的。
我招工后,听来厂的社员说金队长因工作能力强,有开拓精神,深受群众拥戴,被提拔为大队长,全大队的人都很高兴,他在四队当队长能给四队的人带来好处,当大队长自然也会给全大队的人带来好处,大伙盼望他有所作为。
可惜的是,金队长不知怎么染上了打麻将赌博的毛病,常常外出一夜不归,或者招惹一帮人在家通宵达旦地赌,老婆劝阻也无济于事,劝烦了,他还动手打人。赌徒们赌博时的就餐和烟酒,他都拿到大队帐上报销。
吃吃喝喝不算什么大事,当干部哪个不是这样呢?农民最多在背后叽咕几句而已。但对大队的管理和发展,却不见他有丝毫动作,大队从先进一下子掉到了倒数的位置。公社对他的赌博行为多次提出批评,但成效甚微,公社忍无可忍,将他“流放”到水利管委会上班,这是一个清水衙门,也没有什么权。一帮赌友见无甚油水可捞,树倒猢狲散,金队长的赌瘾戒掉了,但失去的已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