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早就听说万福快六十岁了,只记不清是哪一天。这是我们知青中最后一个满六十岁的,我满口应承:祝贺你,我—定来。
万福是我们知青中年龄最小的。
农村是艰苦的,尤其是鱼场,花朵们在乡下举日无亲,头半年每月工资是十二元,后来加到十八元,吃不饱、穿不暖。饥寒交迫。不少知青不得不伸手要家中接济,当年我家中虽苦,但我父亲每月从平信中夹寄二元钱接济我。今日想来,这也是一种令人泪下的温暖和关心啊!而万福家境更苦,连这每月二元的外援都没有。
我们生活在湖坪野地,开始是挑砖挖士搞基建,后来是无论风霜雨雪都在湖上驾船打鱼,或插田扮禾、或捞苗孵化。
尤其是文革对知青的歧视批斗和摧残。苦熬十七年风风雨雨,到七、八十年代知青胜利大逃亡时,回城的知青都从下乡时水灵灵的花朵熬成枯枝残叶了。
万福在知青中更苦。万福年纪最小,名曰知识青年,其实几近文盲。人又老实憨厚木纳。然而,这样一个老实本份的孩子,文革中也差—点被打成了反革命。
不知什么人向公社举报,万福住的房里墙上,有一条用白粉笔写的反动标语:“打倒刘少奇,毛主席”。字迹歪歪斜斜,象刚发蒙的孩子乱写的。一查,正是万福的笔迹。这还了得,现行反革命,当场就将万福捆到公社关起来了。后来在公社大会上捆斗跪打了几场。因万福拒不承认反毛主席,公社的积极分子为了逼万福承认反毛主席,拼命紧绳子,捆得万福叫哭连天。至今万福还留下了当年的伤残。
其实,当时正值文革高峰期,万福在墙上本来是想写“打倒刘少奇.毛主席万岁”的,因外面喊出工了,后面“万岁”两字来不及写,出工回来,骨头都累散架了,也忘了去补写“万岁”两字,仅因此竟招来皮肉之灾,真是飞来横祸。
这件事曾引起全体知青愤愤不平,万福又确实是个老实人,借他一万个胆,他也不敢反毛主席,平日默默受苦也从无牢骚怨言,几经交涉,万福才放归鱼场监督劳动。
在知青胜利大逃亡中,鱼场知青纷纷返城了。但老实的万福不敢违背主席的光辉指示,老老实实扎根农村,真正和贫下中农结合了。
在开革开放中,鱼场也打破大锅饭,实行了承包责任制,万福承包分管哑河。哑河是一条两头堵死了的死河,长达十几里,跨长沙湘阴两县,两岸民风强悍复杂。老实巴交的万福能管住两岸悍民不在十几里路长的哑河偷鱼吗?几年承包,万福亏得一踏糊涂,承包费交不起,工资全没了。老婆孩子要吃饭啊!万福在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呆不下去了,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到长沙打工,搭帮好心人帮忙,万福夫妻住在某学校守传达管收发,夫妻两人每月工资共七百元,儿子帮别人开车。生活总算维持下来了。
然而祸不单行,万福的几子开车不到两年就出车祸压死了人。老两口哭天无路,求爷爷告奶奶,借尽了所有亲戚朋友熟人的钱。勉强用八万元平息了车祸。万福的头发全急白了。
去年,党中央关心失业的老知青。失业和下岗的老知青可以通过补交养老金办理退休养老续保。万福十分高兴,因为他老婆是失业的知青,如果能办理读保,他老婆以后可领到退休养老金了。但办手读时才知道,续保要补交二万元续保金,二万元啊!有钱人仅一场牌一桌饭,而债台高筑的万福却视如天文数字,借了一年多都没借到。谁也不敢借给他,他己欠债七八万了,还不起啊!从此万福更自卑了,总感到人穷颜色低,回城知青大部分都小康了,而他,却总是躲着大家。很少参加知青的聚会。
我有个怪脾气,不喜欢送情赴宴,能推就推,但老知青的红白喜事我是必到的,送情也是看人而定,人家有钱的环境好的,我少送,一般一百元,因为有钱人你几百上千无非是大海添滴水而己,穷困者至少二百,尽量能帮就帮—点,当然我也不富裕,只能尽点心而己。(金钱不是衡量感情的标尺,我大姨妈那么豪华丰盛的寿宴我分文未送。)
一般知青中送礼都是一百元,这次送万福都是两百元。
万福的寿宴是在芙蓉路炎帝大酒家举行的。万福人穷志不短,酒席还算丰盛,我们老知青都围在一大园桌,万福频频开烟敬酒,大家扰今追昔,感概万千,融融真情,感动得万福眼睛都湿润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今日之安定和谐来之不易,永远不忘过去苦,贫富相扶,相信万福也会好起来的。祝福万福有一个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