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黑虎(下)
知青中的满伢子-油炸,喝了神水,吃了发饼。摆子寎虽好了,但还显几分虚弱。一直冇出工的他,换上那件出客的灰色拉链服上街(南大镇离本队10华里)去取包裹。为感激生病期间床前铺后陪伴他的黑虎,第一次让它跟了脚。
午饭后,油炸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家来,那身出客的拉链服里外汗得透湿,巴巴痢的长发垂下来几撮档住本就无神的眼光。“出事哒!出事哒!”没见到黑虎,大家的心被提得好高,不约而同的站起身问,“是不是黑虎------?”怕爱犬丢失,出远门时,谁都会把它赶回来。
油炸在邮局里呆了太长时间,黑虎早就口干了,乘这机会跑到邮局后面的水塘边去喝水。才6-7个月大的狗狗,哪知人心险恶。被地里干活的5-6个年轻社员,用锄头、扁担赶到水塘里消耗体力,上岸就是一顿乱打,黑虎又只好游回塘中间声嘶力竭地哀吠,祈盼着满主人来救它。然而,四-五个来回后,又惊又乏的它失望了,主人错误判断,朝着刚才来的路线往回去找它,那熟悉的体味离它越来越远。求生的本能促使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冲出水塘,用还能勉强立起的三条腿,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张开喷血的嘴向包围的敌人扑去------,断气的时候,黑虎嘴里还死死含着根木扁担。从一个小学生那里油炸才了解到这一切,七尺男儿为自己的过失、黑虎的惨死泪流满面,此刻,他恨死自己了。
油炸只身冲进一间小毛屋,几个青年社员正在拨黑虎的皮,它被玄吊在屋梁下,躯体垂得很长,两只眼珠鼓鼓的暴在深深的额沟前。油炸要求把黑虎解下来,“让我把它背回去”,“要命有一条,要狗冇得”有个被称作付队长的歹人口出狂言。油炸寡不敌众,拖着虚弱的身体跑了回来报信。
为了不惊动队上,我们5个男知青空着手,分散着走出生产队,出了大队范围后又集合到一起,向南郊一队奔去。随后,7队的、8队的知青闻讯后也赶了上来。垸子里地势平坦开阔,急匆匆的人群十分起眼,惊动了沿途的知青。认识与不认识的知青像滚雪球似的加入到讨伐的队伍中来了,好多当地学生、社员也好奇的跟着走。队伍越走越大,社员们说,只有在南大区开万人大会时才会有如此多人同时向一个目标走去。我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喊;“前面看不见队伍的头,后面看不见队伍的尾”我回头望去,黄昏的的垸堤上,浩浩荡荡的一枝已有200多人的队伍黑压压的紧跟在身后。
到那付队长家时,天色已晚,付队长的爹娘迎着我们,身后也聚集着有2-30人,明显早有准备,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把你儿子交出来,他不是讲,要命有一条吗”。7-80个摆好架势的知青也齐声怒吼了起来,“把人交出来,不然点火烧了你的房子”。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把原本还镇定的付队长爹娘的心理防线击溃了,先是当爹的跪了下去,那当娘的也是两腿一软,跟着跪了下去,没想到两位长者会这样,正当我们有些不知所措时,躲在暗处观望的付队长拨开人群,发狂似的冲了过来,要命冲我来。并将禾塘坪里一根饭碗粗细的晒衣柱从土里拔了出来,对着月牙形排开的知青阵横扫竖劈起来,这时对峙双方都乱了起来,尤其知青这边躲让木柱时竟因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往前拥,摔倒了好几人。
说时迟,那时快。当付队长再次高举木柱朝知青劈来时,S知青非但不让,反而一个箭步迎了上去。一贴身,用厚厚的右肩扛住劈来木柱靠他手握处。此着极妙,是67年他从大学武术老师那学的。力在柱尖,避开锋芒。肩却成了杠杆的临时支点,对方用力越大,握柱的手所受反力就越大。乘付队长双手震麻,S捏住木柱,双手来个X扭将木柱夺了过来。没等付队长回过神,S脚下敲他一莲子(摔跤术语),使其身体失衡,再横持木柱往其胸口重重一击。扑嗵一声,付队长仰面朝天的摔出好几米远。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羊皮划子,撑不起来了。知青阵势沸腾了起来,打死他!打死他!的吼叫声惊雷般响彻南大镇。对方阵容更是树倒猢狲散了。
付队长他爹,再次跪倒在知青前,怎么也拉不起。口里不停的喊;“我们认错!罪该万死!只要绕了我们,怎样都行”一班气愤填膺的知青还想教训教训作恶的付队长,被Y知青和俞大哥拦住了,毕竟这里离公社不足1里路,出口恶气也就收了。乘老爹栏着几个领头知青时,付队长被人搀扶走了。队长他爹叫开原来紧闭的大门,里面还藏着10几人,“快炒芝麻、豆子,烧水迎客”老爹说完,屋里忙成一片。几个领头知青像1945年接受鬼子无条件投降一样走进堂屋,其他知青们好不扬眉吐气的在外静候佳音。
一个被称为是付队长的武功师父的中年男子与老爹以谈判代表身份,被Y知青训斥了一番;(这回语调节奏2/4拍,既慷槪又激昂)“习武先习德,你的徒弟怎么教的------,你儿子打狗欺主也不看看事主------,要不是我们劝住,这屋早烧光了(这句是吓唬他们的)”两位只会说“知青教育得对,知青教育得对”一句话了。他们送上两条沅水香烟谢罪,提出第二天派人将黑虎全部遗体护送至我们队上,并且在一周内再赔送活狗一条供知青喂养。我们觉着,虽大恨难消,但也算是让他们见识了知青,便应允下来。
我们和门外一大帮知青抽了烟,喝了芝麻豆子茶后各自回队上去,一路的欢笑声、歌声回荡在南大的夜空中,我们几个却沉静在对黑虎的缅怀之中,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梦,明天清晨,麻雀唧喳叫时,可爱的俞黑虎照样不停地摇着尾巴挨个来添着赖床的我们。
第二天下午,我们把俞黑虎安葬在它守卫过的那片无国界的自留地里,Y知青从那新买来的书桌上拆了块木板下来作墓碑,上面认认真真的写着《俞黑虎之墓》。
这件事发生在1969年,震惊全县,事后大队民兵营长陪同公安特派员到我们队上调查取证2次,由于全过程知青做得有理、有利、有节,加之S比当“败类”前成熟多了,县里没敢拿此事做文章,反之,贫下中农意识到长沙知青不是可以随随便便乱教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