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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转眼到了秋天,秋雨落下来,风急雨斜,雨脚长长的,从早落到黑,又从夜间落到清晨,一落就是十天半月,落得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难见牛羊;雨雾笼罩在湖村阡陌,天地一片朦胧,乌云就像压在人的心头一样,使人感觉沉甸甸的。
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少男少女,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离乡背井,来到这举目无亲的荒凉湖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知不觉已是半年有余了,每天随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成天地修补地球,使知青们当时的热情渐渐地在消退,意志也在悄然地消磨,感觉天也不再是那么的蓝,水也不再是那么的清。
这一天,知青们都没有出工,大家窝在屋里头,听到的全是雨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的屋檐水,“咕嘟咕嘟”翻响的檐沟水,使人感觉心里很烦,知青们有的在睡觉,有的人在打牌,还有的人在看书。
这时,不知是谁好像憋足了气,大声地吼道:“妈的,再这样落下去,人都要发霉了!”
“你发癫呀?!”牛蛙正在酣睡,被这惊雷般的吼叫从梦中惊醒,冲着黑兔说:“你妈的在叫什么啊?你冒看见老子在睡觉啊?你有狠,你就叫天王老子不落雨啦!”
黑兔本来就很烦躁,经牛蛙这一冲,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睡,你睡,我看你越来越睡得像一个牛蛙!”
“老子像牛蛙关你一屁事啊?黑兔,你平常地上的什么都晓得,天上的晓得一半,你算算看,天王老子什么时候停雨?”
“什么时候停雨,我不晓得,但不跟你一样,脑膜炎不想事,胡椒摁子怎么进去的都不晓得!”
“老子不晓得啊?锤进去的啊!”
“难怪都叫你牛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劲大,你去锤啊!”
牛蛙和黑兔从小就是好朋友,因为当时的上山下乡运动形式是采用的“厂社挂钩”,就是以父母亲的单位为主,联系一个人民公社,然后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农村,牛蛙和黑兔的父亲是在同一个单位,所以,命运的安排使得这一对伙伴在这荒凉的湖滨过起了朝夕相处的生活。牛蛙的真名叫田铁牛,长得虎头虎脑,背阔腰圆,两只眼睛微微地向外凸着,看人的时候目光有一些呆滞,所以,知青们戏谑地称呼他为“牛蛙”,久而久之,倒把他的真名给忘了。黑兔的真名叫郭小宝,属兔,浓黑的眉毛下面镶嵌着一对略有些凹陷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深邃,皮肤黑黑的,跑起来很快,往往只见黑影一闪就看不见人了,知青们喜欢叫他“黑兔”。
这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知青组门前的池塘被急骤的雨点绽开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平常用来晒谷的禾场也淋落成了一团烂泥。知青们对牛蛙和黑兔的争吵也习以为常,没有在意,望了望阴沉的天空,继续玩着湖区的纸牌“鬼胡子”。
然而,屋内不断升级的争吵声几乎盖过了外面的雨声,牛蛙长得虎背熊腰,一副犟相,黑兔生得腰长腿短,一股倔劲,最后,俩人竟然动起手来了,相互扭打着,一直扭打到泥坪里,很快,牛蛙变成了泥蛙,黑兔变成了泥兔,只看见四只眼睛在眨,一时竟然分不清你我。直到这时,知青们才知道事情不妙,慌了手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两只泥蛙、泥兔拖开。
第二天,牛蛙病了,发着高烧,说着梦话,隐隐约约听见他好像说昨天打输了,今天还要打回来。而黑兔呢却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哪个发高烧呀?”
原来,黑兔跑到大队合作医疗室,为牛蛙请来了赤脚医生;医生很快为牛蛙看了病,开了处方。黑兔立即拿着处方,跑到卫生院买药,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钱。黑兔回到知青组,找大伙凑钱,可当时,在那个年代,知青们都很拮据,凑不出钱,黑兔于是拿着一口新买的铁锅,跑到大队供销社,说:“我把这锅卖了!”营业员一看,见这锅还是新的,不忍心,于是说:“我们只回收废品,不收新锅。”黑兔急了,说:“烂锅能要,新锅为什么不能要?”营业员一时语塞,干脆说:“不要就是不要。”黑兔茫然地望着营业员,自言自语地说:“不要,是吗?”也许是情急生智吧,只见他把铁锅举过头顶,往地上一摔,对营业员说:“这回该要了吧?”
牛蛙和黑兔俩人同住一个房间,房间的书桌上放着毛主席像,还有经常用的搪瓷碗、筷子、军用水壶、草帽,门窗下零乱地放着锄头、镰刀、扁担、水桶、竹篾箩筐等劳动工具,还有他们自制的小油灯。
牛蛙在黑兔的悉心照料下,身体很快地康复了,牛蛙对黑兔也非常感激,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俩人正在说着话,黑兔的女朋友小英进来了,坐在黑兔身边说:“喂,小兔,牙膏没有了,雪花精也没有了,怎么办呀?”
黑兔说:“小英啊,再过几天吧,等天放晴了,我到镇上去给你买,好吗?”
晚上,知青们照例打牌、睡觉,由于小油灯太昏暗,所以没有人看书,门外的走廊上不知是谁在用口琴吹着当时风靡的《南京知识青年之歌》,凄美、婉转的琴音伴随着摇曳的孤灯,洒落在冷漠的乡村,飘荡在寂静的夜空。
牛蛙这时没有睡,他跟黑兔打架之后,得到了黑兔的悉心照料,心存感激,正不知如何报答,当他听了小英对黑兔说的话以后,心里不自觉地起了一个念头,他悄悄地摸到厨房,挖一砣冻结了的猪油,然后到自己的寝室,找到一支干瘪了的“稻香”牙膏皮,悄悄地来到磋妹丹丹的寝室,丹丹没有睡,正好在隔壁的寝室打“争上游”,牛蛙环顾左右,麻利地打开丹丹的“雪花精”,撬一砣放到带来的小瓶里,再把带来的猪油填平凹陷了的“雪花精”;随后,把“稻香”牙膏皮撕掉屁股,用手指把牙膏屁眼撑大,拿起丹丹那支硕大的“白玉”牙膏,迅速地往“稻香”里挤,“稻香”牙膏立刻像充了气似的膨胀了起来。他回到寝室,故作镇静,将“雪花精”和“稻香白玉”交给了黑兔,说:“拿着,给小英的。”
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天,丹丹竟然没有发现,直到有一天,有人问:“喂,丹丹,你这几天怎么啦?脸上老是油光发亮的,是不是背着我们吃了什么营养品啊?”
“没有啊!”丹丹疑惑地望着大伙的神情,说:“不过,我这几天也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脸上有一股猪毛气?!”
“哈哈哈……”
这事过去了好久,才有人向丹丹告知了事情的真相,丹丹愤愤地说:“牛蛙,你这么缺德,小心你生的蛙崽没有屁眼!”
“不跟你讲,你的脸上还有一股猪毛气呢!”牛蛙一路笑着,避也似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