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年霍明德
乐 乎
初中同学中,头脑特别灵泛的有好几位,但我认为称得上天才的仅霍明德(化名)而已。
霍明德心灵手巧,聪明过人,他对任何技术性的事物一看就会。当时同学们都热衷于买一些廉价元件来装配矿石收音机,霍明德堪称这方面的专家。他虽然高度近视,但装起收音机来却得心应手,当他把电焊枪伸进密密麻麻的电线中焊接元件时,好象不用眼睛,只凭第六感觉就能完成装配似的。物理和化学的实验课,霍明德可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数理化、语文外语考试或竞赛,他总是名列前茅,而且毫不费力,也没看他怎么用功就拿到好名次。
我一向以记忆力好而自负,但霍明德比我更胜一筹,在他面前只有甘拜下风。如化学的元素周期表他倒背如流,连每个元素的原子序数和原子量也可以脱口而出,怎么也难不倒他;地球上每个国家的首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有一次学校举行地理知识竞赛,有一道题是非洲某小国的首都叫什么名称,那个国家我们闻所未闻,更遑论它的首都了,但霍明德知道,结果我们班就凭这道题获得优胜。至于背课文记警句,背历史朝代纪元表之类的作业对他而言,更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霍明德还是班上公认的“演奏艺术家,”曾在少年宫为外宾演出。班上喜爱音乐的人不少,有的会拉二胡,有的会吹笛吹箫,会吹口琴的就更多了。但霍明德却有一把真正的小提琴!那把小提琴平时是珍藏在家里的,有什么联欢会之类活动时才带到学校来露一手, 霍明德视琴如拱璧,我们也很知趣,对他的琴只敢远远瞻仰,从未上前抚摸过。
霍明德不但会拉琴,而且会谱曲,这更使我们肃然起敬。音
有一阵子我心血来潮,在学校的墙报上发表了几首小诗,霍明德便来找我合作写歌——我作词,他谱曲。那时所有的歌曲都是革命歌曲,曲调威武雄壮,歌词铿锵有力,绝对没有靡靡之音,我们写的歌自然也符合时代潮流,唱起来硬梆梆的。如我们创作了一首叫《活捉美帝野心狼》的歌曲,歌词开头是:“跨过太平洋,活捉美帝野心狼,美帝不投降,就要它灭亡……”斗志昂扬,充溢着虚张声势的激情,其风格颇有当代愤青的味道。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因为出身都不好,我和霍明德自然而然成了好朋友,他把心中埋藏的许多秘密都告诉了我。原来,不但他的家庭出身不好,而且几乎所有社会关系都不好,不是伪军官就是国民党高级官员,不是地主就是资本家,反正没有一个吃香的社会关系。填表时,他绞尽脑汁才“挖掘”出一个拿得出手的远房亲戚,是所谓的“城市贫民”。“城市贫民”这个词很暧昧,补鞋捡破烂的可称为“城市贫民”,街头巷尾的地痞、小瘪三也可以称为“城市贫民”,不知他的远房亲戚属于哪一种类型。
霍明德告诉我,他的父母亲从小就给他灌输这么一种思想意识,那就是“实力政策”,即学习成绩一定要过硬。如果成绩不是出类拔萃的话,出身不好的人是休想跨进大学门槛的。虽然成绩优秀也不一定能通过政审关,但如果成绩不拔尖的话,就一丝希望也没有。现在回想起来,霍明德的父母也太幼稚了,初中毕业后,就连高中的大门也对霍明德关闭,更遑论大学了,他和我一样,初中毕业就灰溜溜地下乡种地没商量。
十几年后,在乡下种地喂猪,农闲时养蜜蜂、修理柴油机收音机混日子的霍怀德,已从某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师专毕业,成了城乡结合部一所普通中学的物理教师。虽然也算圆了大学梦,但就霍明德的天分和智商而言,理想和现实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我坚信,如果不是历史的阴差阳错,任何一所顶尖大学都可能出现霍明德的身影。
作为旅游爱好者,国内外许多风景优美的大学校园也留下我徘徊的足迹,我怀着失落的心情,仰望着那些神秘莫测的实验大楼、教学楼和学术中心时,想到霍明德及同代人的际遇,不由得对命运之神的威严、残酷和不可抗拒而感到深深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