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捉青蛙
老农们说,雨后的黑夜里,青蛙会蹲在田埂上乘凉,这正是捉青蛙的最好时光。我曾央求过几个男同学要他们带我去,但他们说女孩子去了恐怕捉不到,全都拒绝了我。林佳仕经不住我的纠缠,答应下次雨后带上我。
早稻灌浆了,深碧的稻浪中泛出淡黄,稻杆微微摇曳着,吐出阵阵清幽。这个季节虫子也多,青蛙吃得饱饱的,是一年中最肥壮的。我天天盼望着傍晚下雨,可天天不下。
终于有一天傍晚,来了一小阵雷雨,迅雷过后,空中依然堆积着叠叠湿云,林佳仕叫我去捉青蛙。满山遍野的庄稼被雨点洗得葱茂,快熟的稻谷随风摇摆,摇出淡淡的绿雾,雨后饱涨的小溪就像一条淡黄色的绸带,小溪、荷塘在绿雾中回环,溪水两边被小草涂成了油绿色,草叶上全是清凉甘甜的雨珠,草丛中还躲闪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红、黄、白的花朵被水珠装扮得更加娇艳。噢,这哪是花儿、叶儿,分明是一个个彩色的梦幻。
天渐渐暗下来,袅袅上升的雾气,像一条面纱,给梦幻般的山野平添了几分神秘。一只青蛙跃身跳上一片荷叶,荷叶摇摇,麕集在荷伞上的雨滴吃了一惊,玉润珠圆地向外散开,旋即又滚落到中心,聚成一颗更大的水珠,被油绿衬托成圆满的翡翠。荷叶上、田埂上,到处蹲着肚皮圆滚的青蛙,“呱呱”地唱和着,融合成大自然的和声。
天终于全黑了下来,黑绒绒一片,将大地包裹得严严实实。林佳仕挎着一个青篾鱼篓,拿一支三节电池的大手电筒,带我蹑手蹑脚地顺着田埂钻进了朦胧夜色中。没有月光,只有我俩,甘之如饴的风,自天地间吹来,轻轻地飞过我的身边,周遭静如史前太古,我第一次置身于这精灵梦幻的夜的世界。一种淡然的无法名状的感觉朝我飘来,心情也像被雨水清洗了,擦亮了。踏在软软的田埂上,我尽情享受。我走前,林佳仕走后,我怕蛇;林佳仕走前,我走后,我又怕鬼;俩人并排,田埂实在太狭窄,林佳仕拿我没办法,轻声说:“下回不带你来了。”“我还来。”我的态度坚定。好多青蛙蹲在田埂上,隔不远一只,像列队等待我们检阅。他摇晃着那支大手电筒,把聚光调到最佳,这是刚刚换上的三节新电池,光亮极了。林佳仕用手电筒对准一只青蛙照去,锃亮的光柱直射着它,像有定身的魔法,青蛙抬起它三角形的宽扁的头,瞪大它那双圆鼓鼓的红环中嵌着黑玛瑙的眼睛,白色的鼓膜一鼓一鼓的,一动不动。“抓住它。”林佳仕轻巧地说:“我不敢。”我实在是惧怕它那对黑黑溜溜的眼珠周围放出的绿光,害怕触摸到它那浓绿里镶嵌着黑条纹的油光的身躯,我的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林佳仕见状,弯腰将那只青蛙抓起,丢进了背后的鱼篓,我们继续向前。他要我打手电筒,可我老是照不准,没办法林佳仕只好一个人包干。不多时,鱼篓里已经装了小半篓青蛙,林佳仕让我背着,我怕他下回不再带我来,无奈地背上青篾鱼篓。挎在背后的鱼篓,一下一下地锤打着我的后腰,我怕是鬼,吓得尖叫;鱼篓内的青蛙也被我吓得不停地“呱呱……呱呱”地叫,我总觉得它们会逃出来,跳到我的身上。其实不会,因为鱼篓的口子被严严实实用一块网布扎紧。我将鱼篓放在地上,手拿着背带,在地上拖着前进,鱼篓扫地的声音夹杂着我的尖叫,把前面的青蛙全都吓跑了。“算了,我来。”林佳仕无可奈何,接过鱼篓,挎在肩上,他一手打手电筒,一手牵着我朝田野的深处走去……
第二天,我们七八个知青将满满一鱼篓青蛙红烧了。尽管青蛙早已变成保护对象,尽管我如今已不再吃青蛙,但那一次的快乐还新鲜欲滴,当知识青年时的这种乐趣,在以后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