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县往事小记之七十二----病秧子
在上文(知青老师)中我说过焦女士下放时身体差,本文所说的病秧子不是指她,而是鄙人。
去年11月我与我们队上的三位女士一道回队上看了下,虽然只短短的相处四天,但我们却无话不说,比在队上相处四年说的话还多,毕竟都有三十多年没见面了。当然,谈的最多的还是在队上的那些日子,谈到热烈处时,我突兀地问道她们,当年对本人的印象如何?多年来我心中有一块疙瘩,总想知道她们对我的看法。三人先是一怔,然后互相望了望就说开了,一位说,印象中我是个瘦小个子,背一抠起,脖子又细,像瘦猴;另一位讲我,整天无精打彩,软皮塌拉的样子;还一位补充道,头发希乱,马瘦毛长,活脱是个病秧子(湖南人喊病壳子)。说完后她们哈哈大笑,弄得我自讨没趣,我知道她们是拿我打趣,但她们说的也没错,我下放时的身体比焦女士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完全是副病秧子模样,我还说焦女士的身体不好,五十步笑百步。
我从小就身体弱,这与我挑食有关,我喜食零食,不爱饭菜,十岁就一口虫牙,所以体质差。小学三年级得过肾脏炎,另外还皮肤过敏,只要沾上稻草茅草的,身上就起皮疹;每年冬天,只要吹了北风,身上就起风坨,一大块一大块的,如同地图般,痒极了。到了中学长身体时,身子就变得更单薄了,患上了气管炎,久治不好转成哮喘,走一步喘三气的。到了1965年读高一时,因支农染上了钩虫,造成贫血,在学校里竟晕倒过两次。我那时瘦骨嶙嶙的,身高虽有一米六六,体重却只有九十斤,是班上的头一二号病壳子,那年的双抢,班上照顾我,不让我去。到1968年底大下放时,班革委将我列于不能下放之类,我在表示感谢的同时也私下里琢磨,看形势不下放是不可能的,迟走不如早走,与其以后孤零零的被赶下去,还不如跟着学校里大部队走,好歹还可与同学在一起,所以,我是附中第一批下到靖县铺口的。
刚下来我是被分到同乐舒家一队的,我这身骨架子也没被队上看好,立即被打发去修312公,同去的还有15岁的小胡。两个月后大队知青重新分队,一队就将我和小胡处理到舒家二队。二队照顾我,给了我个八分工,我感激零涕。给我八分工,好多社员是不满的,队上妇女最高工分也只是八分,而且只二三个妇女能拿到八分,我与妇女们一道出工,做事明显比不过她们,凭什么拿八分?记得给队上砍毛柴烧砖窑,我砍了一小捆松树枝就交差了,一过称只四十斤上下,那看称的高个子社员,将我砍的那捆毛柴放在醒目处,来人就故意说,这个是谁砍的?做鸟窝还嫌少了。他的婆娘和女儿都砍了上百斤一捆,三倍如我,却只拿七分工,他心里怎的没意见?
说也奇怪,我下放后,我的那些老毛病竟没来找我了,哮喘不治而愈,风疹也没复发(但皮肤仍过敏,被跳蚤等咬了后大面积红疹,对稻草不过敏了),贫血也在打下钩虫后渐渐的好了,只是体质仍弱。我思量这可能与我米饭吃的多有关,下放前饭吃的少,在农村没什么菜吃,光吃些饭,可能那里的山水养人?;还有,也与做些事有关、常爬山越岭的,照眼下流行的话来说,天天进行运动锻炼。下放一年后,我脸上也长出点肉来了。
难以置信的是,下放四年,我总共只病过两次,都是拉痢。一次是下放的第一年,不知吃了什么脏东西,上吐下泻,头晕脑痛,手脚无力躺的在床上。好在离公社近,组上的大胡跑到卫生院把医生给请来了,经诊断是阿米巴痢疾,打针吃药,睡了两天也就好了。还一次拉痢虽没倒下,但也弄得我忒狼狈的。那是夏秋的一天,在田里做事时肚子就一阵阵发作起来了,越来越胀痛,眼看就憋不住了,周围都是些妇女,我只好捂着肚子朝离我最近的铺口中学奔去,糟糕的是身上还没带纸,我只好边跑边摘些树叶做代用品。眼看就要进学校的厕所门了,精神稍一松懈,就控制不住了,稀里花拉的喷了出来,真如打标枪样的,全拉在裤子里了,还顺着腿流下来。我只能用树叶稍作擦拭,做贼式的溜回队上,躲进自己房里换洗,擦了好几脸盆的水,晚上才去井边上,将身上冲洗干净。
顺便提一下,在乡里我洗热水澡次数不太多,不是不想洗,而是嫌太麻烦了。但去井边上冲凉的次数还是蛮多的,小胡也是这样的。每年的五一至国庆这五个月,我们都是在井边洗澡的,得晚上去,晚上没人去井边打水了,正好方便我们一脸盆一脸盆的淋过痛快。端午前和中秋后的水还是挺凉的,尤其遇到刮风时,水淋到身上冷得直打哆嗦,但擦干身子后,身上就发热,挺舒服的。我参加工作后还保留了这冲凉的习惯,我很少患感冒,也许与此有关。
队上给我八分工,不要我学犁田耙田,不安排重活给我干,让我同妇女一道出工,是照顾我,但外派民工和上山守野猪这等苦差事我也躲不脱。我在“靖县往事小记之八--八分工”中曾提到,我做过在田梗上种豆子这种轻松活,我还干过比这还轻松的活---送饭。春耕时,给犁田耙田离队较远的人送早饭,怕他们回家吃饭耽误太多的时间,队上便派我给他们去送饭,让他们在田边吃。做这活,我不要出早工了,自己早点做完饭吃了,妇女们也收工回了,我挑一担箩筐,挨家挨户的去收集男劳力的早饭,有的是家中的老人已把饭做好了,我提了就走;有的是收工回来才做的,那我就得催一下。盛饭的东西也各色各样的,有用大碗大甑钵的,还有用竹笥的,共同的特点就是饭多,都有七八两,菜也相对的丰富,总有一点点荤,一两条小泥鳅或一小块熏肉的,而她们自己却在吃素,要么就是干辣子,她们还是心疼男人的。我一般要送上十人的早饭,多时也有十五六人,在箩筐里要码上两层高,我将饭送到田边后,他们就上田来吃饭了,吃完后抽一袋烟就又下田干活去了,我便收拾他们的空碗担了回来,也有他们自己带回来的。我回队上后,如妇女们在附近出工,我就也去做一下,如离队远时,我就懒去了,反正早工、上午工的工分已到手了,做这活儿舒服,可惜只每年的春耕时才有。与“认真的人”张女士相比,我这八分比她那七分五拿得轻松多了。
我回城后,在单位工作了三十多年,虽然还是刮瘦的,但少有请过病假,只在五十岁时动过一回小手术,休了几天。我四十多岁后,体重才超过一百斤,去年下半年才上一百一十斤.今年我满六十岁了,头上还没一根白发,我自认为目前身体还尚可。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小时候是个病秧子,长大了反而病少了?有人说,在每个人身上都潜伏着病因子的,只看发作的早还是迟?早发作的,他大了后就少得病了;相反,小时候身体好的,年老的时候就可能差劲些,这说法虽无科学根据,但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