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猫。我在河西望月湖住了19年,老房子不免有老鼠出没。我偶然向我表姐说了那么一口,她就上心了。有一天打电话说,给你捉了一只猫。
我到她家里,看见那是只小花猫,刚满月。小家伙一身的毛有三种颜色:黃褐绿,彩色!最有意思的是那双眼睛象川豆一样圆圆的,仔细看里面竟然是一轮一轮的圈圈。这一下,它的名字也有了,就叫“圈圈”。
我把这只漂亮的小花猫带回家时,家里人有点不高兴,怎么养啊,住在五楼,又脏,有没有虱婆子啊,啰啰嗦嗦。我说,可以逼老鼠咧。她们就不做声了。
我们给它喂牛奶,它不吃(莫非她闻到了三聚氢胺?),好歹吃了些别的。当天晚上,把它放在客厅的一只纸盒里,它喵喵地叫了大半个夜晚。
以前没养过猫,这次才知道养猫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吃喝拉撒睡样样要费心。我很快就发现,人一旦养了宠物,人和动物就主奴易位了。名义上你是主人,可以打它骂它,实际上你是奴隶,你得伺候这个小畜生。先说吃,你得买专门的猫粮,喝,你得准备干净的水,拉就更麻烦,得去买猫砂,用盆子盛着,等它方便完了,你再去打扫清理现场,把它的尿砂团和猫屎筒(还真的很象那种同名的食物)撮起来弄到厕所里去,然后放水冲干净。撒呢,是指它的非正常方便,有时候它会到处乱撒,据说是为了吸引异性或号记地盘。睡的问题并不简单,一般来说,猫不喜欢你跟它安排的床位。猫的最大心愿是上主人的床。
有句老话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古书里记载过女人养狗发生的秽闻。至于猫,可能是认为猫是一种阴柔妖媚的动物,古也有“猫妖”之说,男人近之日久会被其魅惑心志。但是我不相信这些。也许,我一开始就已经被它所魅惑了。反正我喜欢这只猫中美女。不光是吃喝拉撒睡的劳务基本由我承担,其他的事:洗澡、剪指甲都是我干。圈圈刚来不久时,身上发现了一种黑色的极小的虫虫。这下一家人紧张了。我隔几天就用热水给它洗澡,经热水一泡,小虫虫密密麻麻地都爬到了毛的表层,我就用镊子一只一只地把虫虫捏起来浸到烟丝水里,一次都是上百个!当然这也不是办法,我只好打电话向表姐求援。她给了我一个从广州买回来的杀虫颈箍,套在圈圈的脖子上,没想到特灵!虫虫没有了。但是圈圈好像不喜欢戴这个颈箍,总是用下牙咬撬,结果套住了下巴,药物渗入口腔,差点没把它搞晕。
它其实很温存,从不乱跑,也不咬人,也很少抓东西。我们因为怕它乱抓,就把它的窝安放在阳台上,一到晚上睡觉时,就关上阳台门,让它和我们隔离。
圈圈给我的我最大的乐趣就是遛它。天气好的日子,我便揣着它出门,或走人家,到我表姐或表哥家去。我揣着圈圈走在马路上看到别人啧啧称奇或者说“哦,这只猫好漂亮”的时候心里会很得意。表姐家有一只纯白毛的波斯猫,两只眼珠一兰一绿。可是我觉得这个叫“李逵”的波斯猫没有我的圈圈好看。表哥家有一只相貌奇丑的狗狗,吃起火腿肠的样子就像变魔术,半根火腿肠一咕噜就不见了,我没法喜欢它。或者,有时候我们就在河边的草地上玩耍,每次我都要抓几只蚱蜢带回家,然后放到客厅的地面上给圈圈玩。它总是伸出一只前爪试探性地拨一下,又拨一下,直到把可怜的蚱蜢玩残。
我在家里忙着别的事情不理睬圈圈时,它会追我的脚,用它的尾巴和身子缠绕我的腿。如果我轻轻拍打它的头部,它的喉咙里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表示它现在很惬意,很高兴。它的叫声也很单纯,基调是“喵呜”,只是根据处境的不同,或轻柔或重滞而已。
家里人也渐渐地喜欢上圈圈了,当然,老鼠绝迹是一个重要原因。其实我们没有见过圈圈捉老鼠,大概人们常说的“逼鼠”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它倒是经常抓阳台顶上的檐老鼠。
圈圈到我家5个多月后的一天,好像是6月1号,晚上我给它洗了澡,又剪了指甲。睡觉前我本来打算把它放在客厅里,因为它今天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又很乖,又无危险,让它睡沙发也无妨。但不知什么缘故,我最终还是把它放到阳台上。
第二天一早,我上班前发现圈圈不见了。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上午10点多钟,我在公司接到岳母惊慌的电话:
“圈圈跌得一楼去了。”
回家时,我看见了一副悲惨的景象:圈圈的两只前爪支撑着上半截身子,腰部以下却拖在地上,一只腿做了包扎。它看见我,很吃力地转过头来,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我的家人,岳母、老婆、儿子围着它,看看它,看看我,满脸同情的样子,不知是同情圈圈还是同情我。
经过现场勘查和分析,大概的情况是这样的:圈圈在阳台上方发现了一只檐老鼠,它跳上去想逮住这个小坏蛋,没抓到自己却掉了下来,当它本能地伸出爪子想随便勾住什么的时候,没想到指甲刚刚剪掉了,没勾住,于是它便以自由落体的速度从五楼摔到一楼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唉,这就是你的命啊,圈圈!我要是不给你剪指甲,或者不把你关在阳台上,你也不会有此一难啊!我想着它想勾但没有勾住的那一瞬间,如果它有思想它会怎么想?
看它的表情,并没有怨恨我的意思。也许它知道我在后悔。
我后悔但没用,家里人都看着我怎么处理这只半身不遂的猫,我必须做出决定。
“不能丢掉它,也是一条生命啊。”我做出了一个沉重的决定。
家人们没有反对。
以后的日子就是一种煎熬。圈圈的下半身不能行动,全靠两只前爪拖着全身向前爬行。美丽的皮毛也被地面磨穿了,变得难看。由于上不了砂盆,它的矢溺都拉在地上,把客厅和阳台弄得脏兮兮的。岳母和老婆便啧有烦言了。我和宠物医院打过电话,但都说这种情况没有办法,拒诊。没奈何,我只好把最脏的活担起来,谁让我做出了留下圈圈的决定呢。
这样度过了夏天和秋天。长沙的初冬一到变天时就会剧冷,人都很容易感冒。12月下旬开始,圈圈感冒了,它的叫声变得粗哑,像个老妇人的喉咙。我采取了一些给它保暖的措施,但是我大意了,我的潜意识里认为它不会有事,不是说猫有九条命吗,所以我的措施并没有力度。
那天早上,我在上班前看了圈圈,它蜷缩在窝里,看见我便努力伸着头,对着我叫唤,声音不是甜甜的秀气的“喵呜”而是粗厉沙哑的“嗷呜”。我对它说,圈圈啊,好好的啊。没想到这就是我跟它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午,岳母打来电话,带着哭腔告诉我,圈圈死了。下班后回到家,岳母说已经处理好了。我们一家人想了很久,最后认定是圈圈得了急性肺炎,由于我们的疏忽大意,没有及时救治,导致了它的夭亡。
我想,前有阿龙,后有圈圈,他们因我而不得善终,是否我与这些小动物注定无缘呢?我为圈圈专门写了一篇长长的祭文,叫《祭爱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