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1973
电影《高考 1977》正在火热上演,拾起一段五味杂陈的集体记忆。
至于1977年以前的大学招生、考试,却少有人提及。原因不难理解,一是当时并不叫“高考”,叫“推荐”,二是被张铁生、四人帮搅了局。
1973年,大学(包括中专)在沉寂了七八年后,开始了较大规模的招生。
招生的步骤,首先是推荐,那时的农民还真有点“权”,你出工不积极,为人不诚实,恐怕就得不到推荐,你老爹再有本事,这第一关你过不了,公社、县里也奈何不得。
接下来是面试,考官一般是公社级的中学教师,也就是问一些数理化知识,当然也必定问及这些知识在实践中的运用。和现在的所谓素质教育粘点边。
最后才是去县里参加统一考试。试卷面对的是连续七、八届初中、高中的毕业生和未毕业生,这么多人这么多年没摸过书本了,题目自然不会太难,初中知识为主。
当然,若干表格是必须要填的,记得不知是哪位,“政治面貌”填了个“椭圆”,一时传为美谈。
不可否认,推荐后来也变了味,权钱交易,权色交易,暗箱操作,不一而足。在这块神州大地上,无论多么好的政策,到了下面,几经各级官员们试水,都会迅速成为他们中饱私囊的工具。一些军队干部干脆直接把子女招到部队去,户口都不要,对公社知青办,连招呼也不打。
那段时间里,“高等教育”这四个字,实实在在地让我——说不定还有好多和我一样的知青——砰然心动,热血沸腾。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断了上大学的念头。现在却突然发现,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虽然大家都信誓旦旦地喊过“扎根农村闹革命”,刚下乡时,喊“扎根”,那是骗自己,误以为自己真的能够适应、能够忍受农村的闭塞和落后。下去一两年了,还喊“扎根”,那就是骗领导了。因为领导爱听。而且喊得最响的,往往走得最早、最快。这也是颇具中国特色的悖论。
1974年我被推荐,公社一关顺利通过,还去了县里体检(这一年已经取消了书面考试)。但是由于“可教子女”的身份,这一切都不过是走过场。在希望和失望的交替中煎熬了几十天。我认命。倒也心平气静。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可以算是一大创造发明。
几十年前,当时的知识青年——其中大多数都是“可教子女”——走上街头,走进工厂,走向农村,发现“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几十年后,这些人又说,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掌了权的“可教子女”,却挑唆当年的被教育者以及另外“红四类”去歧视、仇恨年轻一代的“可教子女”。
言说之虚伪,逻辑之混乱,实为世界之最。今天指鹿为马,明天指鹿为牛,后天指马为鹿,……
说是推荐,在知青中,也还是讲点论资排辈,我们队的推荐蛮顺利,大家不争不抢,心平气和。生产队的社员一门心思、认真仔细地评价、比较,把上大学当作是知青的大事,而对他们自己的子女,根本无此奢望。那时,离开农村,对知青,只是迟早的事,对农民,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公社面试,考官们相当满意,开始还作古正经地问一下,后来一听是长沙一中的,就说,正牌货。手一挥,轻松pass。
我们公社知青多,被推荐的也基本上是知青,本地回乡青年极少,有,也是相当优秀的,但要论书本知识,还是比知青差一大截。
到县里参加考试回来,就等录取通知了。这时,张铁生写在试卷背面的、满腹牢骚的信公布了。
说实在的,我非常同情张铁生,当然,是同情他的忘我劳作、无暇复习,也算得上代表了一部分知青。至于到后来,他得意忘形,当了M和江青们的机关枪,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还好,省里没稀里糊涂跟进,先前的推荐、考核、考试还是作数,没有推倒重来。
秋天,录取通知终于来了,既然是考试,就会有淘汰。取了的,兴高采烈,落选的,失魂落魄。
欢送宴会是必举行的,落选者也肯定参加,那个中滋味……
QD就是落选者之一,举座皆欢的宴会上,他一人向隅。我见状,不忍,坐到他身边,陪他喝酒、说话。平日,我连香槟酒(那时还没见过啤酒)都招架不住,喝上几口,就会从脸红到腰,今天喝的是葡萄酒,度数比香槟高许多。心说,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他一杯,我也一杯,到后来,他不喝了,光敬我,灌我。我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只希望QD能高兴起来。
渐渐的,自我感觉有些失控,话虽不胡,却多,还一个劲傻笑。别人笑,我也笑,别人不笑了,我还在不停地“呵呵呵呵。当然想不笑,就是刹不住。
那晚,整夜无眠,思维清醒异常,脑壳疼痛剧烈。早上起来,人软得像面条,还要出工,扮禾,踩打谷机。
过了几十年,才想,借酒浇愁,是没错,可他怎么不浇自己,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