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废旧回收之门
1.韶山新工人培训
从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起，我们这一批招工到长沙市土产贸易公司四区废旧物资代购站的新工人，终于成了真正的废旧人。回想起我上山下乡、病退回长的这整整七年，从踏入废旧回收之门的一天开始，我就有了一种归属感，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不管我自己当初是不是真正愿意选择这个社会地位很低的职业，但招工的事实已经注定了废旧回收是我这一辈子赖以生存下去的职业，我很难再与这个行业分离。
一九七六年元月六日，这是我到公司后的第一天上班。上午，我们这一百多新招的工人在公司大礼堂参加了半天时间的培训学习。培训学习的主要内容是安排我们新工人去韶山培训学习五天的有关事宜。这次公司招工人数之多和组织新工人到韶山学习这两件事情可以说是开创了公司这两项工作的先河。这次将近两百人的招工人数，以后再也没有能够被超越。一九七六年年底虽说四区代购站又招了一百多人，但总人数比七五年要少得多。但这两次招工，由于当时的历史背景，现在看来，也存在一些问题。一是年龄结构偏大。其次这两次招工人员的文化素质和其他基本素质偏低，尽管以后公司历届领导对于这种情况努力做过调整，但始终未能得到根本的改变。最后一点，职工家属与子弟所占比例过大，导致以后在企业管理上近亲繁殖的现象严重。当然，这些问题在当年是无法避免的。七六年之后直到如今，公司无论是国营还是集体，再也没有过这样大规模的招工了。组织这么多新工人连续五天时间在红色旅游胜地认真培训学习，这也是我们公司历史上唯一的一次。现在虽说打着培训学习外出的事情也多，但多数情况下，学习只是招牌，主要是旅游和玩。远远没法与我们当年在韶山那股认真学习的劲头相比。
这五天学习的详细情况已经记不很清楚了。参加这次培训的公司领导我印象中有公司副经理李振华、公司政办室主任柏应民，各区代购站驻店干部和领导，其他的公司领导和培训班工作人员还有哪些人参加了我就记不太清楚了。这年新招的近二百人按照东、西、南、北四区代购站的建制分为四个学习组，以后我们我们工作单位的具体安排也是基本按照学习组的划分，分配到各区代购站的。我们的培训是安排在韶山一个条件很好的宾馆。培训的组织工作做得很好，对起床、就餐、上课、休息、下课、入睡有十分严格的要求。课堂的组织纪律也特别好。培训的内容我记得大体上有：企业的基本情况、废旧回收的基本情况与意义、企业的规章制度、新工人参加废旧回收工作的意义、废旧物资回收工作的基本要求等等。培训班还安排一天时间参观了毛主席旧居和毛泽东同志革命历史纪念馆。在这几天培训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们到韶山的第二天，就是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这一天学习的时候，听到了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在这一天9时57分逝世的消息，培训班全体工作人员和新学员都对敬爱的周总理的逝世表示了沉痛的哀悼。培训的一些具体内容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了，但我还记得培训时不知是哪位领导讲的这样几句话：“百货纺织一枝花，五金交电也不差，煤炭公司是亚非拉，废旧公司把红旗插。”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当年财贸部门是以百货公司和纺织公司最好，而以我们废旧公司最差。所谓；“红旗插”是指我们公司的废品收购车上插了一面小的三角红旗，这也是我们公司废品流动收购车的标志。培训快结束的那天下午，各区新工人代表在会上代表本区新工人表了态。在我的记忆中，只有南区新工人代表陈国兰的发言才最有感情，当时就感动了不少的人。其他区新工人代表的发言大都是照本宣科，按照稿子念，所以我也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培训结束的那天是元月十一号，从韶山乘火车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我自己和妈妈都特别高兴，因为从这一天起我已经拥有了一份正式工作了。
2.走街串巷，“红旗”飘飘
从韶山的学习班回来后，十二号，我们休息了一天。十三号，公司安排我们新工人到火车新站搞了一天劳动。当时火车新站还未建好，完全建好那是一九七七年的事情了。那天的劳动我们的任务是挑鹅卵石。当时，我们这帮刚刚参加工作的一百多青年男女搞得十分起劲，一个个你追我赶，场面十分火热。当时还是农历的腊月，天气比较冷，但干到气氛最热烈时，大多数人都脱下了外面的棉衣，流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汗珠。大家虽然彼此还不是很熟悉，但也时不时开开玩笑。那个火热的劳动场面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这是我参加工作之后的第一次劳动。
元月十四号那天上午，我们来到了公司开会，会议的内容主要就是分配我们的去向。我被分配到南区代购站。南代站离我的家和文庙坪小学很近，可以说只有咫尺之遥。它坐落在西湖桥的东头，书院路口和南区医院的斜对面。再往前走几十米就是长沙市最为热闹的商业旧城区南门口。南代站的外面油漆一新，东边的墙面上用油漆写着“南区代购站”几个漂亮的行书大字。后来我才知道这漂亮的油漆就是七五年十月新招进单位的陈中桁搞的。看来，还是俗话说得好：人上一百，五艺俱全。我知道这是南区代购站最漂亮的门面，以前我无数次经过这里，从来也不曾关注过这个很不起眼的废品店，想不到这个我看不上眼的废品店却注定与我结下了终生的缘分。站里把我安排在楼下的城南路收购店。当时南代站站长是刘德钦，虽然文化低一点，但却是一位敢爱敢恨，为人正直，精通废品业务的老废品工人，在南区职工群众中威信很高。城南路收购店的负责人是曾迪鸿，对废品业务非常精通，也具备一定的管理能力。但身体不好，后来因患肺结核病逝。我在南代站工作期间，刘站长和曾叔叔特别关心我，帮助我，爱护我，对我在工作上事业上的起步和成长，起了特别重要的作用。虽然两位老人已经去世多年，在这里我仍然要表达对他们两位的感激之情。十四号下午到南代站后，十五号、十六号，站里组织我们学习了两天的业务，主要内容是常见废品的分类与价格，珠算。讲课是由南代站付站长胡师宪和财务负责人李学文。看来业务知识上的学习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不是一时半会。
站里的学习结束之后，从十七号开始站里很快我就安排上街出车收购废品。上街流动收购废品是由两个收购员安排一部胶轮板车，车上放着两个很大的长方形竹篓子，板车上还有十几个大小不同的麻布袋，用来装收来的废品。我们公司的废品收购车上都插有一面三角形小红旗，作为我们公司收购车的标志。两个人的分工是一个人记账，一个人管钱。每部车带一个新工人。在我们学习的哪一段时间内，每部车都是三个人，即两老带一新。其实，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我在南代站上街收废品并没有多久的时间。因为公司安排我搞了两次保卫工作，时间长达二百多天。所以我前后几次上街收废品时间合计也不到半年。
我第一段时间的出车是从一月十七号开始，到三月二十五日止。这一个多月时间，我先后跟随郝海珊、陈玉梅车队、邓淑桃、曹清秀车队出车收废品。这几个师傅都是收废品多年的老同志，工作经验很足，对废旧物资的专业知识非常熟悉。帮助教育我们也十分热情和耐烦。现在回想起来，由于我跟随这四位师傅的时间太短，第一年对废旧物资的专业知识学习还很不够。后来虽然在公司人事教育科搞业务培训时，我担任教学工作的缘故，加紧学过一段业务知识，但着重点还是在书本知识方面，实际操作的经验相对还是不够。这不能不与我参加工作时在第一线工作时间太短有关。
刚刚参加工作出车收废品，我多少还是有点怕丑。我们出车通常就是这样几条路线往文庙坪、下黎家坡、劳动新村一带；半湘街、坡子街、路边进一带；此外还有南区一带地方。在西区一带地方，很容易碰到我的熟人，特别是文庙坪小学我教过的不少学生，因为我在学校很多时候是当班主任，学生和我很熟悉。学生上学或是放学时只要见到我拖着板车收废品，跟在我的后面大声喊着：“看，章老师在收废品！”望着这些我昔日教过的天真无邪的孩子，我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我只能强装笑脸对孩子们说：“章老师已经不再当老师了，已经转行收废品。”我知道，这样的解释孩子们不会理解，我也实在和学生讲不清这个变化的原委。因为这件事，公司派往南代站的驻店干部唐斌贵同志多次在大会上表扬过我。除了昔日的学生以外，常常在街上遇到以前的邻里、同学、朋友、亲戚。遇到他们，虽然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心里想，反正我已经干了这个职业，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吧，内心也就释然了。但在收废品时，遇到女同学或是我的几个异性朋友时，内心非常难受，总感觉在女孩子面前以后抬不起头，但遇到她们的情况实在难以完全避免。这也是在我刚刚收废品时遇到的最大难关。但慢慢对这些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外出收废品，还有一件事情，两人中必须有一个人要大声吆喝：“收废品啊，烂布烂棉花，旧书废报纸，旧铜废铁，收废品啊。”只有大声吆喝，居民才会主动把废品送来。我印象中，喊收废品吆喝得最好的要算南代站的老师傅刘寿国，他喊收废品编了一套套的顺口溜，像北方人说快板一样，特别有趣。每当他经过一个地方喊收废品时，后面跟着不少大人、小孩，学着他的腔调，在当年，这也算是一大景观了。我现在都特别后悔，当时没有用笔记下刘师傅喊的那些顺口溜。现在我也记不清他喊的具体内容了。我们新工人刚开始出车时，喊收废品对我们就是一大难关。我们总是不敢大声喊，拉不下这个面子，有些怕丑。以后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但总的看，我觉得我们这一批收购员，在吆喝收废品这件事情上，不如老一辈废旧物资收购员。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但当年的不少事情我们至今都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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