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新民走后的一段时日里,宿舍里少了许多的欢声笑语。一是伙伴的离开,都有些伤感之情,再就是都熟悉了他那成天嚷嚷的大嗓门,陡然间就听不到了,一时还不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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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机帆船上装了一千多斤西瓜,我和孙海潮随事务长驾着船出外卖西瓜。
队里的瓜田每年能产数万斤西瓜和一些香瓜,除了供应本队职工外,很大一部分就拿到周边的公社去卖。
船在河汊沟渠、大小码头之间穿行。在一条大坝边,船靠了岸,堤坝上有一溜农舍。事务长跳下船,“卖瓜了!卖瓜了!”他顺着堤坡边往上走边吆喝,片刻间就有人从农舍走出来。
在讨价还价声中,买卖开了张。还不错,头一站就卖了一百多斤,还换回了一些鸡蛋。
在一处还算热闹的小镇渡头,应付了一拨人后,事务长拿起算盘算了算账。
“还行!卖了几百斤了。”他带着满意的神情说:“你们俩到树荫下凉快凉快吧!”
火辣辣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一动不动,晒得人晕头涨脑。还好,有西瓜解渴,比喝白开水强多了。这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在不远处河边的大槐树下,两人摘下斗笠靠着树根倚躺下来,立刻感到凉风习习,暑气全无。
“你饿不饿?”孙海潮眯着眼问我。
“早饿了!”我懒洋洋地说。
“船上不是带肉了吗!让事务长找地方做饭吃吧!”
“我看行!”
正说着话,溜溜哒哒走来了三个小青年,看年纪与我们相仿,穿着“大喇叭”裤,有两个还留着包菜头,这是时下最时髦的打扮。我大感意外,在这样的乡下小地方,居然还能见到这么流行的装束。
下乡时我也带了“喇叭裤”和“港式裤”。“喇叭裤”裤头越小越好,从膝盖往下逐渐变大,到裤口就像扫帚了,“港式裤“从脚踝到屁股都包得紧紧的,裤口标准的是六寸,上了年纪的人看得直晃脑袋。我还是经过了长期的说服工作,父母亲才默许我穿,但父亲还一直耿耿于怀,只是不像一开始那样,直嚷嚷要剪掉裤子。
三个小青年径直走到瓜船边,“多少钱一斤?”带头的那个问事务长。
“五分!”事务长满脸堆着笑说。
“瓜好不好呀?”
“包甜!不甜不要钱。”
“那好!我试试味。”说完,他随手拿了一个,“啪!”的一拳砸开,三人吃将起来。
“唔!还不错!”那人擦了擦嘴边的西瓜汁:“这样吧!一分钱一斤,给我们称五十斤。”
“别开玩笑了。”事务长说:“最少也得四分。”
“谁跟你开玩笑了?能给你钱就不错了,你莫不识抬举。”那小青年露出了凶相。
另外一个凑到事务长跟前,伸手扒拉着事务长挂在胸前的挎包:“我看看,今天卖了多少钱?”
一直冷眼旁观着,发现事情有些不妙,看来碰上这里的混混了。
“走!”我吐出一个字。
两人从地上一蹦而起,几步就到了船边,孙海潮从船头拿起了西瓜刀,我跳上船俯身抄起一根枣木扁担站到船头。
“你歇歇吧!”孙海潮对事务长说。
“他们…”
“没事!没事!”我打断了事务长。
事务长手捂着挎包退到了一边。
“买瓜啊!要多少?”孙海潮对那三人说。
刚才从树下到船边就半分钟的事,三个小青年一直迷惑地看着。
“你…他…”
“你到底买不买?”孙海潮粗声问。
带头的终于回过神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哦!是一起卖瓜的。”孙海潮说。
他脸色微变,看了看孙海潮,又抬头看了看我,:“我们不买了。”说完转身想走。
“等一等!”孙海潮叫住了他。
“怎么…”
“这个瓜钱还没给呢!”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元票子递给孙海潮,三人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望着那三人的背影,事务长惊吓未消地说,:“这帮二流子!”他的手还紧紧捂着钱袋:“咱们赶快离开吧!”
“没事了,他们肯定不会再来。”我安慰他说。
“不行不行!还是快走吧!”
我们肚子也饿了,便由了他。
船启动后,事务长紧张的神情才舒缓下来:“刚才没有你们在,他们肯定就会动手抢了。”
“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你越是怕他他就越嚣张。”我说。
“哪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人,今天偏偏让我们碰上了。”他说,又道:“找个地方吃饭去,我们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像上回抢猪一样,找了间农舍做饭。事务长在这一带来来往往,熟识的农户不少。他还咬咬牙从农户家买了块腊肉、几个鸡蛋,加上带来的二斤肉,三人饱餐一顿。
吃饱喝足歇息了一阵后,回到河边,事务长挑了两个大西瓜送给看船的农舍男主人,三人又驶往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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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怎么还没走呢?”孙海潮对着船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说。
在这处停靠了一阵,卖掉了一些瓜正准备离开。
“我也注意了,他站了半天。”我说。
“小朋友!快叫你家大人来买西瓜呀!”孙海潮对那小孩说。
“我家大人不给我买。”那小孩说。
“为什么啊!”
“我家没有钱。”小孩干脆地回答。
我俯身挑了一个十来多斤的瓜,跳下船递给他:“给你!快拿回家去。”
“谢谢知青叔叔!”小孩欢喜不已地接过西瓜说。
“咦!”我纳闷不已:“你怎么知道我是知青?”
“我们这里也有知青,他们说话跟你们一样。”说完,抱着西瓜蹒跚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