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的湖南,气候一天一天的变凉,何况还刮着轻风,飘着细雨,在这十里无人家的旷野,显得格外的阴冷,我只好将上衣紧了又紧,将领口严严的封实。
由于连日的阴雨,这少有人来往的路面泥泞难走。我自个嘀咕着,要不是为了看你杜兄——杜罗松,谁愿意从千里之外跑到这荒郊野地来。
什么都没带,因为你什么都不会缺。但我整整拎了十瓶酒,今天我要陪你喝个够,我知道,十年前我没有陪你喝过一滴酒,你逢人便说,见人就讲,仿佛这天底下就我不讲义气,不够朋友。
十年,在历史的长河中,真是那么一瞬间,而在人生的岁月里,却是那样的悠长,很多陈年旧事会渐渐的淡忘掉,但你,杜兄——杜罗松,我始终是这般牵挂着。遗憾的是,十年前的今天,你把我忘了,把妻女忘了,把这整个世界都忘了,你带着酒香,带着忧愤,带着来不及诉说的满腹心事走了,永远的走了。
回想十年前,我总觉得你比我幸福,孩子都上中学了,又那么聪慧,再糊里糊涂的过几年,说不定一切都会好的。虽说两人双双下岗,这生活有些艰辛,其实,凭着你们的勤奋,这家还是能撑下来的。多吃点苦,多受点累,算不了什么嘛。至于别人说三道四,你就当他是神经病。但是,你不能理性的面对现实,你迷惘,彷徨,失望,你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于是,你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把伤感留给了我,把痛苦留给了妻和女 。
回想二十年前,我总觉得你比我实在,小两口恩恩爱爱,又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可我还在漫漫的求学路上,至于结果会怎样?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只有天知道。
回想三十年前,我总觉得你比我骄傲,单单是这烦人的数理化,你每门都比我高分,我真的狠不得打你几拳,踢你几脚。再加上那些漂亮女生一个劲的往你家跑,你心里舒坦,可我呢……
回想四十年前,我总觉得你比我厉害,你会想方设法摘我家门前的桑葚果,吃够了,还要塞满两口袋,害得我将自家的楼梯收了又收,藏了又藏。
能够回想起来的东西很多很多,应该去回想的东西也很多很多,但不用去回想却又时时浮现在眼前的就那么一件……
七十年代初,我不能和你们那样进工厂当“老大哥”,而是要光荣的送到千里之遥的井冈山下接受再教育,年龄尚小,就要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去独自闯荡,现在想来是件不容易的事。或许是当时的社会氛围影响,或许是年幼无知遇事不去太多考虑,总觉得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因此,我只想悄悄的离开,尽管母亲和姐姐一百个不情愿,但面对我的固执她们也无可奈何。当第一声鸡鸣时,我也就雄纠纠的要远行了,不料你竟然悄悄的来到我的家门口,我至今都迷惑,你是从哪里得到信息?那个晚上你在门外站了多久?
一个想悄悄离开的遇上一个悄悄相送的,那所有的言语就变得多余了。借着星光,踏着晨露我们俩就这么不回头的朝前走,把母亲的叮咛和哭诉抛于脑后。
两个人,四条腿,八公里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当太阳从东边升起来的时候,我登上了贴满标语,插满红旗的大客车,在震天动地的口号声中。长长的车队出发了,可你还傻傻的站着,傻傻的笑着,傻傻的挥着手。
走了,走了,你真的走了,我的朋友。
来了,来了,我真的来了,我要陪你喝酒………
二零零五年十二月 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