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人静,家人熟睡,一切都似乎凝固,一个多么宁静的夜晚,都说春眠不觉晓,然而此刻我却无法入睡!我那经历千锤万击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现在退休在家,习惯多餐,胃不空虚就很满足!一有睡意,靠着枕头眯上眼睛就可小睡,倒也自由自在,对于我来说,自认为是享清福的时光,煮上一碗美味面汤,端到计算机旁品尝,不觉回忆起当知青时,春耕犁田的往事,十四年的农村生活太刻骨铭心了。
农夫犁田天经地义,世世代代倒也习惯,但对于我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城里人来说,却是一场严峻的考验。现在,正是春暖乍寒的季节,然而春耕的战鼓却已擂响,听老班子说,耕牛以前春耕都要喂甜酒鸡蛋和精料,吃饱喝足方才开犁,我们去的1969年春,人都缺吃少穿,哪有牛的份!吃过红薯汤后,我连忙往牛栏跑!去迟了就只有老弱病残的牛,一上午要犁半亩田都十分困难。幸好!我牵到了队里最好的黄毛牛牯,虽说牛长期营养不良,但到底年轻力壮,我选好犁和牛桠拿上鞭子,牵着牛就踏上了田间小道,由于我们在农场时就为撤场插队学过犁田,这事难不倒我的。
“休看我戴铁缭锁铁链,锁住我双脚和双手,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过得庙下石桥,每回下田我就喜欢放开嗓子吼上几句李玉和的唱段,以散发心中的愁闷,连牛也似乎知音,一双大眼回头看我,我喜欢牛,犁田的时候从不用鞭子抽它,要指挥它的时候,就用鞭子点它的肚子,轻声发出“披呀!”牛就会向左转,要向右的时候,就轻带左手的绳索,特别是好犁的田,可以练嗓子,社员们喜欢听,牛也很开心,苦中有乐嘛!因此,社员认为我是个不错的全劳力,很快就由每天八分工跃为每天十分,而且总觉得有文化的人和他们就是有点不一样,和我一起做事,很开心的。
昨天晚上摸团子,本德就说:“你可倒霉了,那丘田最难犁了!是有名的蚌合田!“我只一笑了之,心想,越是困难越要去嘛!唱着想着不觉蚌合田就到了。到了田头,我顺手一带绳索,牛很老实的下了田,我一看牛脚入泥深浅,就知此田泥脚深,按物理力学原理就在犁弯刀与犁杆前方的调节构件上,将钩子挂到最下一挡,这样,不至于犁头入泥太深,牛犁起来也就轻快了,下田一试,还行!只是水寒入骨,泥淹腿肚,不仅打了一个寒颤。
第一步是打坐犁,也就是顺时针方向把田边先犁好,然后反时针方向再去犁,就不会有没犁到的地方,我上身穿着破棉衣,下身高挽裤腿,随牛向前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今天我算是有点思想准备,还是小心为妙,再也不敢哼曲了,但是,当我驱牛到田堘高岸一边时,就发现牛有一些不对劲,它开始不听使唤,再往前就干脆停了下来,任凭你不断牵绳逼它右靠前行。可它和你僵持着就是不动。我实在无计可施了,这时牛也回头来看我,似乎极不情愿我的驱赶,“不打完坐犁怎么行哪!”我也开始怨牛不听使唤了!不打它,就吓它一下也好,于是我左手鞭子高扬起来,牛一见以为要抽它,也火了,调转头就奔跑起来,我连忙高声“哇!哇!”叫它停住!这时本德也在远处发现了,在喊:“那里有泥潭!赶快打转!”
从犁田起,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连忙左手提犁调头,准备逆时针开犁算了,于是,我人往后退了几步,这下糟了,只觉得自己上身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而且糟糕的是双脚底下找不到坚硬的泥土,似乎悬空了一样,慢慢地就感觉人身体往下沉、下沉、再下沉,同时一股腥臭的气泡,咕咕直冒,很快污泥就没过了腰部,一种求生的本能使我连忙放平犁,衬着它,以抵挡下沉,我在电影里也见过陷入沼泽的人,最后泥浆淹没到顶……多么可怕的情景似乎就要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开始慌乱起来,正准备求救的时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突然发现右脚板,居然踩到一根树干,这时下沉才停止了。“呀家得!好险!”我惊喜的叫起来!这时牛也在歪着头看着我,看着我的狼狈象!不过眼里流露着委屈和同情的神情,我这才知道牛比我知道的多,它知道危险的存在,知道那里是去不得的地方!我开始怨恨自己,不该冤枉错对老实的牛牯。
凭着感觉,我知道危险是不会有了,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定神一看,棉衣漂在泥潭上,周围随气泡还游动着很多鱼虾、泥鳅、黄鳝。大概我的到来,惊动了它们,水面一阵响动后,我发现还有泥蛇在蜿蜒爬行,泥蛇并不可怕,我已不止一次和它们打过交道,别看它粗短,身呈黑红色,张开红色大嘴乱咬,其实并没有毒,我不怕它!
我怕的是泥蜂,一种只有2至3厘米长,象拖尾巴蛆一样的白色毒虫,它常在泥深处,一旦你的腿部靠近它,它就用尾部的毒针狠狠地扎你,那一阵钻心的疼痛叫你记得一辈子。这时危险已过,一双冻得麻木的腿虽然没有知觉,但泥蜂蛰的疼痛却阵阵袭来,一下又一下,而且还在大腿内侧那人体皮肤最敏感的嫩处,我不仅大叫起来。平时最多就在小腿肚子上来哪么一下,这一次人体下沉,它所在位置就到了你大腿部位。
这时,我的伙计本德已闻讯赶来,他叫我抓住犁把手,然后牵牛向前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在小河里洗尽污泥后,我才看清大腿内侧的惨状,鸡蛋大的砣四五个,搭帮是冻木了,要不还会更疼!这真是出师不利啊!
我回家换了裤,在田头和本德一起烤干棉衣上的泥巴,并搓去田泥,我不解的问,“为什么有这样的蚌合田?”
原来,高塘大队历来有养鱼苗的传统,这坵田的当头有井水,老辈人因地制宜就开辟了一个小池塘,一年四季水有人多深,养鱼很好。58年刮五风,上面来的干部瞎指挥,叫人填塘改田,好在他父亲叫人上山砍了几十兜枞树架高,这才使你脚板踩到树木,后来又恢复稻田养鱼,这田就没有放干过,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蚌合田,其实这种田还有几坵,基本都是冷浸田,并把它们的具体位置给说了一遍,叫我记住。
40年后,高塘大队已消灭了蚌合田,原因主要是现在搞稻烟轮作,每年种稻后就把稻田水彻底放干,田当头的井水,有水渠排出,从根本上治理了冷浸田,要不现在的耕田拖拉机和水稻联合收割机就会比我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