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年的农村经历》
(9)
木林森
......近段天气阴霾,暴雨不停.
乡村.漆黑的深夜轰轰隆隆,还时常夾暴雷炸响,忽间的闪电,把床头扫亮瞬逝.好几次把我和弟弟惊醒......弟弟吓得惊恐万分,爬出被窝,跑到妈妈房间.钻进母亲温暖怀抱.我清晰听到妈妈慈慰的说:“孩子别怕,别怕!轻点,轻点!别踹着我的肚子了......”
雨沥沥淅淅的下了一夜.年少的我独单窝在被子里,时刻惊听下次雷声的更响,心惶惶难以入睡.窗外的雨滴落地,“谪谪嗒嗒”地响过不停,隐隐听到妈妈的问话:“你喜欢要弟弟还是妹妹唉”!?没有听到回答声,我探出半掩的头大声喊着:
“妈!我要妹妹......”
我的喊声比雷声还响亮.
平时.宁静的乡村,特别是早插之后,田垸整齐泛绿,禾苗返青一片片郁郁葱葱.风;扫荡而过,碧绿的禾苗轻盈地一波接一波地榥摇,好似摧波逐浪的蓝色海滩,微浪涟涟,在温暖春阳普照下,交替蓝、绿两色.庄稼长势真好,人见人爱.人们期盼夏日收割时,田垸再更金灿、谷黄.路道人稀,没有了三、五成群出工忙碌的;收工匆匆的社员.山野;气象万千,树、竹换装.嫩芽报春,春光明媚,生机盎然,然发勃勃.池塘畔也很少有平日农忙时妇女们的热闹喧哗,只有柳枝万千,招来雀鸟“喳喳”,站站停停.春燕低翔“叽叽”,飞来飞去,展翅舞蹈,追逐戲喜.忙不赢!
平实的乡村突然沸腾,一夜间风飚雲紧,全村的干部和社员惶惶慌慌骚动起来,议论着办人民公社大食堂的事......
1958年发动的大跃进运动中,参加的人员之广,声势之大.真可谓中华历史上少有.凡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们,无不留下深刻地印象.一桩桩、一件件往事,特别是滑稽事.至今还记忆犹新,今生难忘.
观山村有座陈氏祠堂.坐北朝南,青砖砌墙.门前开阔,石板铺坪.祠内设有天井,东、西两侧祠墙高处,各两窗相对.祠内采光明亮,通风透气.屋顶陶塑饰脊,双龍捧珠.屋顶四角,善鸟神兽,飞檐翅角.“福”、“禄”篆体深刻门庭.百余年来,仍然坚固,庄重肃穆.
陈氏祠堂历经苍桑,现在祠荒冷堂,已吳曾经的祭司礼拜.大堂里较空荡,高台香案依存,但吳烛火燃香.祖位灵案除有依稀几尊,满身灰尘的菩萨外.现在是放置生产队的大型农具,像水车,打谷扮桶,摇风谷车.犁、耙和葡滚.还有一根白喜事用的龍杆柱樑.
遵照村大队指示,归整农具,扩大空间.红星村老少、妇幼.百十号人的人民公社大食堂就设在祠堂.连日来平日安静的祠堂热闹起来,担水抱柴,挑谷碾米,搬锅送菜.祠堂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祠堂里,人头蠢动.忙东忙西.土砖垒灶,门板铺案.社员热枕高昂,满心以为明天就是共产主义了,要过幸福日子了.社员们忙碌着,快活着.
去大食堂吃第一顿饭,是中歺!步态蹒跚的妈妈挺着大肚子,牵着弟弟的小手,我们排队舀上饭菜,满姨招呼妈妈找了个空位,抱起弟弟坐在长条木橙上,我端着瓦缽碗走到祠前的阶梯走廊.就歺的人群议论纷纷,各叙所见,七嘴八舌闹轰轰的......姨爹站上石阶,手持铁皮喇叭筒大声说道:
“集体出工,集中呷饭,也节省时间,有些人呷饭都堵不住嘴,少说怪话哒.呷完饭,回家收拾妥当,就按各小组,下午擂田(把水稻田里的杂草用脚踩踏入泥)喀.”
听到不少的社员伯叔;姨婶太婆们低声地怨言:
“新修毛室(厕所)三天香,等着看啰?咯样呷下喀,看能呷好久啰”?
放鸭的陀满爹接着说:
“伙食还蛮不错吧,我自己还冇搞得咯样好咧,呷一天,祘一天.不呷白不呷.”
一位老婆婆接话说道:
“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噻,咯样放开肚皮呷,坐呷山空,你晓得不!?你都怕懒得咧,呷空哒!你还可以烙侗(不吭声,贪占)有鸭蛋呷咧,咯又冇得数的,鬼才晓得鸭婆子下了好多蛋咧.”
“妳咯杂死婆子,妳呷哒冤枉蛋,还真会冤枉人啦,妳冇问我要过鸭蛋呷唉?呷多哒!在咯里乱抽胡说.”
陀满爹忿忿反唇,争锋相对,一点也不势弱.
“坐呷山空”这句话真被老婆婆抽中了胡说.人民公社大食堂的伙食越呷越错,白菜清水煮,酸辣汤汤面上看不见油花子.连续几天都冇看见荤、腥.社员们的意见越来越大,甚至有社员打了光饭直径往家里赶,祠前的石坪上就歺的人们,没有了大食堂开张时的嘻笑,牢骚话一句比一句声高,怨声憾叹......
观山小学一年青老师,讥讽说:
“共产主义就是咯样生活水平唉!?歺歺呷红锅子(炒菜不放油)菜,还谈么子超英赶美啰”?
67年我返乡,我打探那位当年呷大食堂时,牢骚满腹的谭老师,(因潭老师教过我一期书)叔叔告诉我:
“谭老师凭着自已有点文化,能说会道,写得一手好毛筆字,学校又离家远,有上十里山路,后来去了公社当了干事,老毛病不改,牢骚话多,对现实不满.谭老师本就出身富农.在公社还冇干一个月,就被打成了漏网右派.赶回家在队上接受监督劳动改造了啰.”
上世纪的66年的我,也还是个随风赶朝的学生.66年8月31日追热风,赶激浪在这天早夜也同百万“五湖四海”的同代人,欢呼!热腾!67年因小舅被“砸烂公检法”洪浪扑来,身陷旋涡,横遭呛水,身负重伤,洪浪不退,穷追猛赶,环境恶狠,思求自保,转藏乡下,老家护养,失学的我,伴陪舅舅,外甥理当.
听完叔叔所叙谭老师的情况后,18岁的我,应正当是举祭成人赞礼的年龄,可在灰色浑尘的那个年代,眼晴是挣打不开的,社会环境自然状视影也是模糊的.我没有憾叹!更没有愤愤不平!自然地无语.
观山村的人民公社大食堂,兴风作浪而起.稀里糊涂开张,一败涂地收场.虽命寿很短,这历史的滑稽剧;特别是尾戏的平白、暗淡、泛惨.用虎头蛇尾成语太恰于其份了.
陈氏祠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有了大食堂叽叽喳喳的喧哗,更没有了祠堂坪的牢骚怨语,祠堂两扇大门紧闭,“福”、“禄”俩字,还是未改变人们的衣、食、住、行,深刻的篆体书法不变,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的艺术表现形式,但“福”、“禄”的内在东西能变吗?会变吗?
短命的人民公社大食堂寿终正寝,人们经过亲身体验,也深刻体会到,吃人民公社大食堂的这个决策,这般搞法.决不可能填充丰富“福”、“禄”内在的任何东西.共产主义的天堂世界,也决不是吃人民公社大食堂可以吃集体资源吃出来的......
待续(10)
......
夏初.丘陵山区的气象难测,五十年代在偏辟的山村,全凭老人们的经验,四季节气,民间流传的熟语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