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是医生,但我崇尚“自然之道”。特节选此文,仅供参考。
抗生素的全民式滥用 “超级病菌”来袭中国
被滥用的抗生素
黄小洁的相亲再次宣告失败。对方是一个军官,回复介绍人的理由是“她的牙齿不健康”。
这已经是黄小洁的第N次相亲失败了,并且依然是同一个失败原因。作为护士的黄小洁拥有清秀的相貌和苗条的身材;影响她相亲结果的,是她一口灰黑色的牙齿——典型的“四环素牙”。
黄小洁只是千千万万个因小时候过多使用四环素来治病而导致“四环素牙”的受害者之一。从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四环素在中国一度被当成了“万金油”在使用。
然而,随后更多种类抗生素的全民式滥用,留下的就不再只是如同“四环素牙”一样的简单印记,而是催生了具有强耐药能力、医生对它几乎束手无策的“超级细菌”——今天,具有强耐药能力的金黄色葡萄球菌在医院内感染的分离率已高达60%以上;抗生素滥用的结果是我们不得不付出生命的代价。
如果从弗莱明1929年发表《论青霉菌培养物的抗菌作用》论文算起,抗生素与人类疾病的作战已历80年。然而,当第14个世界防治结核病日(3月24日)来临之际,我们却得到了这样一组数据:目前全世界每年新增将近1000万个结核病病例,每年约有300万人死于结核病;单在中国,目前就有活动性肺结核病人450万。
曾经因为抗生素的杀菌威力而一度近乎绝迹的结核病卷土重来。更要命的是,今天的结核病病菌多数是具有强耐药能力的所谓“超级细菌”,我们仿佛又回到了无抗生素时代。
导致这一结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正是因为我们每一个人对抗生素的滥用,促使细菌进化至耐药;同时,曾经遥远的“超级细菌”现在已经与我们每一个人都极度接近。
2009年世界防治结核病日的宣传口号仍为“我来控制结核病”。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针对这一主题切实的做法就是:从现在开始,珍惜仅存的抗生素资源,停止对抗生素的滥用。
抗生素的中国式滥用
中国抗生素滥用的根本原因,是制度缺陷、监管不力。按照目前的态势发展,“新的‘超级细菌’还会陆续出现,10~20年内,现在所有的抗生素对它们都将失去效力”
2009年春节后不久,北京协和医院感染内科的主任医师刘正印碰到了一个棘手的病人。
患者是重症监护病房一名年仅21岁的女孩,刚刚接受了肺移植,但医生就在她的胸水和痰液中发现了高度耐药的鲍曼不动杆菌。
“它能抵抗我们手头的几乎所有抗生素。”刘正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这种微生物仅对一种名叫多粘菌素的药物敏感。多粘菌素是一种很老的抗生素,“但由于对肾脏有严重的损伤,早已退出市场”。
事实上,即使能找到多粘菌素,刘正印也不敢用,因为病人恰巧患有肾功能衰竭。“拿到化验报告后,我边看边问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对付这种‘超级细菌’呢?”这位传染病专家回忆说。
所谓“超级细菌”,是指那些几乎对所有抗生素都有抵抗能力的细菌,它们的出现恰恰是因为抗生素的使用。
刘正印说,这名携带“超级细菌”的患者,在13岁时就被诊断出肺部囊性纤维化——这是一种极易受到细菌感染的疾病。因此,在过去的8年,“她一直在反反复复地使用各种抗生素”。大量的抗生素虽然杀死了无数试图侵蚀女孩的细菌,但也“锤炼”出了不再害怕它们的“超级细菌”。
“超级细菌”
与MRSA同样具有强耐药性的泛耐药肺炎杆菌、泛耐药绿脓杆菌,则对所有已知的抗生素耐药,它们被称为“超级细菌”。
2006年10月,肖永红承担了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的重大政策性研究课题“抗生素滥用的公共安全问题研究”。课题组对北京、湖北、四川、山东、宁夏五省市区的调查显示,目前国际医学界公认的“超级细菌”在中国已十分普遍,它们已经成为医院内感染的重要病原菌。
事实上,医院正是“超级细菌”产生的温床。美国传染病学会前主席罗伯特·莫勒林说,MRSA最早就出现在重症监护病房中。10年以前,有关它的所有病例,都发生在医院或者疗养院里。
“它们之所以在医院里流行,是因为那里使用抗生素频率与强度最大。”肖永红说。他们调查发现,在中国住院患者中,抗生素的使用率达到70%,外科患者更是几乎人人使用,比例高达97%。
“由于缺乏相关知识,人们常认为抗生素就是退烧药、消炎药。能用高档的就不用低档的,能合用几种抗生素就不单用一种,能静脉滴注就不口服。这些做法无不助推了‘超级细菌’的肆虐。”卫生部抗菌药物临床应用监测中心顾问专家、来自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抗生素研究所的张永信教授惋惜地说。
与此同时,不论是医生还是患者都乐意使用新型、广谱抗生素,而这些本来是应该用于严重感染、挽救患者生命的。肖永红说,医院使用最多的10种抗生素中,超过一半都是新型抗生素。
耐药性越强,意味着感染率和死亡率越高。肖永红等专家调查发现,在住院的感染病患者中,耐药菌感染的病死率(11.7%)比普通感染的病死率(5.4%)高出一倍多。也就是说,如果你感染上耐药菌,病死的几率就增大了一倍。
据此推算,2005年全国因抗生素耐药细菌感染导致数十万人死亡。
抗生素无处不在
抗生素,中国人习惯叫“消炎药”,作为家庭的最常备药,人们只要有点儿头痛发热,都会习惯性地吃上几片。
肖永红等人调查推算,中国每年生产抗生素原料大约21万吨,除去原料出口(约3万吨)外,其余18万吨在国内使用(包括医疗与农业使用),人均年消费量在138克左右——这一数字是美国人的10倍。
“可以说,当今几乎没有一个人一辈子未曾用过抗菌药。”张永信教授这样介绍抗菌药物。以拥有1600万人口的上海市为例,近五年的抽查发现,40多家样本医院使用的各类药物中,抗菌药物的费用高居首位,年消耗5亿~9亿,约占全部药品费用的1/3。
在所有药品里,消费前十位中,抗生素占去半壁江山,如头孢拉定、头孢曲松、环丙沙星、左氧氟沙星等。
“由这些数据可见,抗菌药是何等常用。感染虽然仍在威胁着我们的健康与生命,但毕竟已不是国人死亡的首要病因,其药费却仍占首位,那就难以解释了。”张永信说,对于当今抗菌药物,尤其是抗生素,人们需要有正确的认识。
据1995~2007年疾病分类调查,中国感染性疾病占全部疾病总发病数的49%,其中细菌感染性占全部疾病的18%~21%。也就是说,真正需要使用抗生素的病人数不到20%,80%以上属于滥用抗生素。
在肖永红看来,中国是世界上抗生素滥用最严重的国家。由于抗生素滥用,在中国,细菌整体的耐药率,要远远高于欧美国家,大约在45%左右。
上海市长宁区中心医院妇产科主任左绪磊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因为分娩感染,妇产科长期以来都是抗生素滥用重灾区。根据他们科室多年来的监测显示:目前青霉素的耐药性几乎达到100%,在这种情况下还使用抗生素,除了浪费钱财,并无其他意义。因此,在长宁区中心医院妇产科,左绪磊对科室医生们的抗生素使用有着严格的控制。
与此同时,抗生素在养殖业中的应用突飞猛进。“在中国,每年有一半的抗生素用于养殖业。”肖永红说。然而,这些药物并非用于治疗生病的动物,而是用于预防动物生病。因为目前大规模集约化饲养,很容易爆发各种疾病。
另外,在饲料中添加抗生素,可以促进动物生长,这已是养殖业内通行的做法。有一种理论说抗生素杀死了肠内细菌,减少了它们对能量的需求,使得动物能够获得更多的食物,因此长得更快。
但这样做的后果是,在农场周围的空气和土壤中、地表水和地下水中、零售的肉和禽类中,甚至是野生动物体内到处都充斥着抗生素。这些抗生素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在人体内蓄积。它不仅会导致器官发生病变,而且能把人体变成了一个培养“超级细菌”的小环境。刘正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现在有许多携带“超级细菌”的患者,既没有传染病史,也没有住过医院,病因十分蹊跷,“这很可能与环境有关”。
政策:有制定,无执行
抗生素滥用问题在中国很早就引起了科学家和政府的注意。
卫生部合理用药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吴永佩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说,在2001年,他就受卫生部委托,开始参与编写《抗菌药物临床应用指导原则》。这一原则于2004年颁布实施,并首次在中国国内建立系统的“细菌耐药监测网络”。张永信也参与了这一条文的制定,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这份《指导原则》中,全面系统地把中国细菌状况、抗菌药物情况、合理用药原则(比如什么情况要口服,什么情况要注射,什么情况要静脉给药,什么情况下要多药联合)都规定清楚,目的就是规范医生用药。
“但由于执行力度不够,问题依然很严峻。”吴永佩说。
2003年6月,SARS席卷中国期间,哈尔滨医科大学校长杨宝峰发表论文《滥用抗生素的危害与“非典”发生的启示》,文中指出:在举国上下抗击SARS的战斗中,更应充分认识到滥用抗生素带来的危害,更应加强抗生素使用管理,防止广大人民群众和医务人员为防治SARS而滥用抗生素,在短时间内出现耐药微生物的急剧增加,再次引发新的问题。
其后,新华社记者据此论文写成“内参”,被国家有关领导人阅读后作出重要批示。以致SARS期间,关于如何在中国实现抗生素科学使用的具体建议,被下发到各省有关部门。
令人惋惜的是,这并未阻止抗生素类药物在SARS期间的大量使用。在90多家医药类上市公司里,1/3的上市公司牵扯到SARS药品的生产,其中真正获益的主力即为生产抗生素的企业。华北制药、鲁抗医药、华北制药、白云山等医药公司,其一线的销售业绩和该公司的股市表现一样全面飘红。
而丽珠集团在2003年公布的一季度报表显示:该公司主营业务利润比去年同期增长0.8亿元,主要原因是罗红霉素、抗病毒颗粒等抗生素原料药销售收入增长所致。而事实上,用于杀灭细菌、立克次氏体等微生物的抗生素,并不能对SARS病毒产生抑制作用。
2009年1月9日,吴永佩在“全国基层医疗机构抗菌药物临床合理应用培训计划”的启动仪式上说,“不合理用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医师用药知识的不足”。这个由卫生部开展的计划将对3万~4.5万名基层医务人员进行培训,以改善中国医疗机构抗生素滥用的现状。
60年来,中国的药品种类从400多种猛增到7000种左右,不少医生对一些抗生素使用的基本原则还都没了解,特别是在基层。
然而,有些医生过度使用抗生素并不因为是知识欠缺,而是由于各种压力。肖永红说,中国的医院50%左右的收入来自于药品,而抗生素占所有药品收入的25%左右。多开抗生素,就意味着广开财路。与此同时,老百姓把它看成“万能药”,他们甚至会主动要求医生多开一些,大部分医生都会满足患者的要求。
肖永红认为,中国抗生素滥用的根本原因,是制度缺陷、监管不力。
拉锯战进入关键时刻
在抗生素的黄金时期——20世纪60到80年代,随着越来越多抗生素的发现与使用,面对细菌,人类似乎一下子拥有了大批武器。遇到很多葡萄球菌感染病例,医生们大都不假思索地注射青霉素,效果显著。
但人们也很快发现,事情在悄悄起变化。以青霉素作为案例来说,它刚投入使用的时候,一天用100、200个单位就很有效了,后来使用剂量明显上升,再后来,即使剂量上升药效也很差。到了今天,即使是治疗普通的呼吸道炎症,一袋注射用生理盐水(250ml)中需加入青霉素剂量为1000万个单位——用量上升了数十万倍。
“不是青霉素不好了,是敌人变得越来越狡猾、强大了。”张永信说,一些青霉素产生的酶可以耐药,科学家们就研发一种酶抑制剂,使青霉素的作用继续得以发挥。这一做法,相当于清扫阻挡青霉素生效的障碍,后来这种方法被广泛应用,作用又慢慢下降。
“情况非常严重。”
在肖永红看来,抗生素和石油、煤炭一样,也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自然资源。“新的‘超级细菌’还会陆续出现,或许10年~20年内,现在所有的抗生素对它们都将失去效力。”他的结论让人不寒而栗。
袁钟:思维习惯导致中国式滥用
全世界都存在抗生素滥用的问题。但与欧美国家相比,中国的情形可能更加严重。在经济因素、社会因素之外,我们还可以从文化的角度、从中国人的思维习惯方面找到中国人滥用抗生素甚于他国的原因。
中国人缺乏科学观,这是下面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
在见证到科学的强大力量之后,他们不自觉地就把科学给神化了,把它看成是无所不能的。对药本身就存在的一种崇敬、迷信,导致中国人自古就在寻找能够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而类似于抗生素一样见效快的药物,则自然很容易地被当成万能的药物来使用。
中国人过分讲究实用主义。19世纪末,基督文化很难进入中国,但基督医学却很容易就进来——人们看到了它的快速有效。恐怕在中国人眼中,最能体现现代医学(俗称“西医”)特性的,就是手术和抗生素,它们都有效果明显、见效快的优势。这种“打倒土豪就能分到田地”“求用大于求真”的心理一直保持到现在,导致人们只管眼前效果,至于使用抗生素之后可能出现的问题,他们不会太多去考虑。
“眼见为实”的思维习惯有时会欺骗你。人们看到了抗生素在对付一些感染性疾病时所显示出的威力,于是就把它泛化,用它来对付一切疾病。
追求“立竿见影”的倾向有时是不明智的。在中国,一个病人去找医生,医生如果告诉他“这种治疗三个月以后才会产生效果”,病人恐怕不会再愿意来找这个医生了。所以一些本来应该让它慢慢好起来的病,医生也会想方设法去找那些见效快的药物或者疗法。一些疾病本来根本不需要吃药,在美国和欧洲,很多疾病是只有诊断没有治疗、任其自愈的;但在中国,一个医生不给开药,病人反而接受不了——这就是讲究“立竿见影”“吹糠见米”带来的问题。而抗生素恰好具有这样的优点:效果来得快而明显。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很容易忽略它的不足,进而导致滥用。
非议
根据美国疾病控制中心提供的数据,美国国内2008年发生的因使用抗生素而送往急救的人数达142505人,占美国全国全部急救人数的19%。其中,78%属于抗生素过敏。但是,没有报道因使用抗生素而死亡的病例。
根据印度的报道,抗生素引起的药物反应主要有五个方面的表现:过敏、心律失常、内分泌紊乱、药物干扰和皮肤出现红疹。其反应类型可以分为四种:一是直接的过敏反应;二是细胞毒素反应;三是迟滞机体免疫反应;四是间接细胞反应。
美国的劳伦斯·威尔森医生2008年10月发表网络文章为抗生素列举了10大“罪状”:
1。增加患癌症的风险。
2。过敏反应。
3。解构肠内有益菌丛,破坏肠内“生态”。
4。增加微生物的耐药性。
5。迟滞免疫功能。
6。假丝酵母菌(如念珠菌)过分增多并引起对肠子更有害的感染。
7。引起慢性疲劳综合症。
8。由于抗生素虽然没有直接伤害人体,但它解构了体内的有益细菌,降低了肠胃功能,妨碍了矿物质的吸收,而使患者沦为营养不良。
9。疗效虚假。有些疾病不使用抗生素也能好。
10。成本太高。
“超越”抗生素
1994年,美国两位营养医学医生Keith Sehnert和Lendon Smith出版了一本著作“Beyond Antibiotics: 50 (Or So) Ways to Boost Immunity and Avoid Antibiotics”,在全世界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
这本书是针对滥用抗生素而写的。作者建议通过一些营养医学手段来替代抗生素的治病作用。对于作者的这个设想(仅仅是设想),医学界存在不同的看法。反对的评论认为,滥用抗生素与人体免疫力下降的关系并不明显,试图通过营养医学途径来重新提升人体免疫力,这个想法的前提并不充分。况且,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营养医学方法可以杀灭那些导致人类疾病的细菌。赞成的评论认为,许多现代医学使用抗生素的场合,使用传统的营养医学方法也能解决问题。这种评论明显缺乏足够的科学依据,来证明医学营养学方法的确可以征服病菌。
不过,不管赞成还是反对,我们应该“超越抗生素”,这是得到医学界广泛认同的一个提法。
那么,如何才能超越抗生素呢?
首先是新方法的探索。抗生素被滥用导致的危害已经有目共睹,它如今来到了一个被新方法超越的前夜。到目前为止,试图通过建立杀菌的新方法来替换抗生素的思路有三个:噬菌体杀菌法、细菌素杀菌法和益生菌方法。
其次是减少对抗生素的依赖。现代人免疫力下降的责任不能简单地归结为滥用抗生素。环境状况、生活节奏、生活习惯,都有可能影响了人们的免疫力。因此,改善人居环境,调整生活节奏,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尤其是饮食习惯,加强身体锻炼,都是超越抗生素的好方法。
第三是通过营养医学方法,提升自身的免疫力。Keith Sehnert和Lendon Smith出版的著作中共介绍了50种方法,都可以参考。对于普通人来说,合理膳食、适量运动、心理调适以及戒烟限酒是普遍被建议的做法。
当然,在新的杀菌方法发明之前,抗生素依然是能够拯救感染者生命的、可被安全使用的重要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