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晨流蔓草香
——东行漫记之八
10月13日上午，网师园
若将“拙政园”比作仪态万方的大家闺秀，网师园则是妩媚典雅的小家碧玉。
网师园位于苏州城东南十全街“王四巷”（这是老地名，新地名曰阔街头巷），亦称“渔隐”。古籍中把渔夫称为“网师”，网师园便意谓“渔夫钓叟之园”，此名既借旧时“渔隐”之意，且与巷名谐音，园内的山水布置和景点题名均蕴含着浓郁的隐逸气息，象“殿春簃”“涵碧泉”“集虚斋”“撷秀楼”等。古人在这方面比我们现在人考究得多，很多东东取名往往都要苦思冥想，反复推敲以后才定出一个雅名（当然也有极少数败笔），哪象现今日取名都往功名利禄和吃喝玩乐上面靠，活生生的暴发户心态。
网师园总面积不及拙政园的六分之一，但苏州园林的美学趣味和吴地文化品格特点却彰显无遗，借用一位矮子笑星的话说，是“浓缩的精华”。
要在这样小面积范围内筑出诸多的房亭榭廊桥，还要有水，以符合苏州园林的风格，确实不是一件易事。整个布局是环绕一个池（池名“彩霞”，有些俗了），突出以水为中心的主题。水面聚而不分，荡漾弥漫，池岸用黄石堆砌，几与水面贴平，贴水的平桥一波三折，使人生出水广波延源头不尽之感。池一侧的“云岗”假山镂穿出千奇百怪的岩穴或通道，错落作势，既可穿插而过，又可登临其上，上有老竹丛丛和百年紫藤緾绕。环水的亭榭小巧轻盈，众多的楼馆或障以山石树丛，或退隐于后，不逼压水面，使人觉得方寸之地也空旷深邃。池两端还各引出一曲折小溪，宽不过三尺，却蜿蜿蜒蜒象美人闲庭信步般消逝在修竹古柏之中。池不足亩而不觉其小，小中见大，园内有园，景外有景，小巧幽深之至，实乃江南古典私家园林的极品。
廊桥迤逦，皆立于一池之畔，明波似镜，而高下虚实云水变幻，却令人骋怀游目飓尺千里。有词为证：
涓涓流水细浸阶，
凿个池儿招月烘。
荷蕖尽倒开，
画栋频摇动。
江山无限好，
尽聚一亭中。
许多美院的学生正沉浸于将眼前美景移植到画板上，十几个老外们带着一个小小少年也争相在池畔的“月到风来亭”留影。
小小的师网园，却给我留下比其它园苑更加深刻的印象，主要有五：
一、江南第一门楼：大门的门厅背后，有一座精致绝伦的砖雕门楼，戗角起翘黛瓦复顶，刻有“藻耀高翔”四字，下面的门上用梅花形铜钉固定住方砖，具有防火功能。我揣摸，“第一”可能就是“唯一”，当是指这个防火设置的创意在古建筑中是独一无二的了。
二、全国最小的袖珍石拱桥——引静桥（又名“三步桥”），桥下壁间嵌一石，刻“檠涧”二字，桥面雕有牡丹团花图案，跨度仅三尺，拱面也只有七尺，桥两头只各有四级小阶，却实实在在是一座苏式石拱桥。它座落在池角引出的小溪“檠涧”上，太小巧太玲珑太精致了，我们反反复复在桥上往来十数遍，实在“爱不释脚”啊，呵呵，只能用脚去爱抚了。
三、池畔的“看松读画轩”前有一株高大斜上的罗汉松，本来已于多年前遭冻害枯死，又被雷电劈去半边树身，根部还有一个大洞，斑斓苍古的树干上面却仍盟生出新枝新叶，让人在欣赏虬枝遒劲的同时又感叹生命的顽强。
四、全国独一无二的半边亭——冷泉亭，它只有两个亭柱，另外半边却巧妙地搭建在围墙壁上，因与周边环境珠连璧合，丝毫没有给人“半边”或狭小之感，反倒觉得高深莫测余韵袅袅。靠墙壁竖着一块比较大的灵壁石，形似展翅欲飞的苍鹰，黝黑光润，叩之铮琮如金玉。在亭中“坐石可品茗，凭栏可观花”，实令人赏心悦目之极。
五、“云岗”旁边的“濯缨水阁”下竟然还藏有一小小船坞，窄长的小划艇静泊其中。想象中，清风拂面的月夜，解缆荡起双浆，泛舟于池，池中捞月，该是何等潇洒何等惬意。
这正如陆游的诗所云：
绿波春涨群鱼乐，
清露晨流蔓草香。
10月13日下午，留园
出得网师园，在十全街头找了家水饺馆，我们大快朵颐，美美地享受了一餐苏式小吃，然后启程去留园。
留园是中国四大名园之一，没曾想它的大门土里土气毫不起眼。
但一走进留园，就走进了一篇精致绝伦的散文，就走进了一幅清新隽永的园林画。如果将留园与陶渊明的世外桃园任我选择，我一定会选择留园，因为陶翁的桃园虚无飘渺，而我的心现在就已经被留园俘获。
正在陶醉间，忽然飘来一阵琵琶声，寻声觅去，一个小庭院（忘了院名）中，一位少女云鬓高卷宫装翩跹，明眸皓齿梨涡浅现，纤纤十指在古色古香的琵琶上轻弹慢拨，已达浑然自如之境。一幅图卷缓缓在眼前展开，仿佛看到了一株空谷幽兰，在水旁在风中傲然而立，孤芳自赏。随即，琴音转为琮琮，如轻风拂柳，又如清泉溅石，幽幽山谷，浅浅流水，妙音流淌，滌去凡间的尘嚣与浮华。
一曲毕，久久地，我们才从梦中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向少女点头致以谢意后，我们漫步园内，进入了“涵碧山房”的大厅中，我们惊喜地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小小剧场。戏台在厅堂一侧的正中，戏台上方悬吊着现代化的长方形液晶显示屏，滚动着唱词。乐队仅有四人，就坐在戏台右下方，娴熟地操弄着笛、笙、曲弦、提胡等昆剧“四大件”。上演的是昆曲名剧《牡丹亭·游园》，竹板一响弦歌一起，纤腰绣裙的杜丽娘与丫环迤逦出场，长长的水袖翻飞，檀口轻开：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吴越软语清雅悠扬，一声声、一丝丝直透肺腑。两位女演员的念白和唱腔，把“水磨腔”的细腻婉约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幕布，没有暗灯，也没有道具（好象出现过一把靠椅），十五分钟的表演，游客们看得摇头晃脑如醉如痴。据说，唐伯虎等苏州士子也曾参与修改昆曲唱词，所以昆曲唱词才显得那么地旖旎，那么地缠绵。
印象比较深的还有“留园三绝”之一的冠云峰。
近七米高的冠云峰乃太湖石中之绝品，集太湖石“瘦、皱、漏、透”四奇于一身，挺拔孤峭，傲然屹立，直欲刺破苍穹，那造型，远近高低各不同，姿态之美，形状之奇，实在令人震惊不已。说起这座奇石，还与宋微宗颇有渊源，当年就是他为了建造“延福宫”“万寿山”，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征集奇花异石，名曰“花石纲”，过度的搜括，终于激起民变，成就了水浒的一百单八将，而微宗自己后被金人所虏，这冠云蜂就是未来得及运走的花石纲遗物。
“留园”，不但要“长留天地间”，也要长留在我的记忆中了。
10月14日上午，双塔
谈到苏州，人们大概都津津乐道于“小桥流水人家”和人工园林，但是，苏州其实也是一座宝塔之城。各式宝塔有几十座，气象万千的庄严肃穆的眉清目秀的，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环肥燕瘦，不一而足，但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独生子”，孓然而立，不免有些形影相吊。而位于城东南定慧寺巷内的双塔，则是宝塔族中的“双胞胎”（苏州人称“兄弟塔”或“姑嫂塔”），一名“舍利塔”，一名“功德塔”，它们相距仅二十多米，并肩岿然屹立在蓝天白云之下，相濡以沫风雨同舟，共同度过了漫长的一千年。据介绍，像这样紧靠在一起的双塔在全国是绝无仅有的，因为要这么近距离地修建两座高塔，对地基的要求相当高。
既是双胞胎，所以它们的外貌几乎完全一样，均为七层，高30余米，最有趣的是，它们都“戴”着一顶高峨危冠——塔最上端那象冰糖葫芦般的尖尖（称为“塔刹”）竟高达近10米，几乎占了“身高”的三分之一！据说，塔刹是用生铁铸成，每个足有5000公斤重！想必当时的人把这两顶“高帽子”戴上去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苏州的双塔，正象扬州的“五亭桥”一样，是全国唯一的，它们其实都可以作为“市标”的。我觉得，“市标”除了历史性和艺术性外，还应该具有独特性，让大家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城市。苏州现在的市标是虎丘塔，但虎丘塔的外形也许并不是很独特的。
双塔所在的罗汉院并不大，且被严重“毁容”，仅留下石柱和石础，但每根石柱都有精美的雕刻，院内还有元代的六蟠螭兽石墩。
我们在拍照时遇到了问题：双塔离罗汉院的院门太近，要顺光就只能退出院门，拍“红杏出墙”的塔上半身；要拍塔的全貌，就得逆光，也就只能在照片上看“双胞胎”在天幕下的剪影了。懊恼半晌，最终还是逆顺光各拍几张。
图片：
1.全国最小的袖珍石拱桥，跨度仅三尺，拱面也只有七尺，桥两头只各有四级小阶
2.冷泉亭只有两个亭柱，另外半边巧妙地搭建在围墙壁上
3.罗汉松多年前遭冻害枯死，又被雷电劈去半边树身，根部还有一个大洞，斑斓苍古的树干上面却仍盟生出新枝新叶
4.留园是中国四大名园之一，没曾想它的大门土里土气毫不起眼
5.走进留园，就走进了一篇精致绝伦的散文，就走进了一幅清新隽永的园林画
6.冠云峰乃太湖石中之绝品，挺拔孤峭，傲然屹立，直欲刺破苍穹
7.吴越软语清雅悠扬，一声声、一丝丝直透肺腑。两位女演员的念白和唱腔，把“水磨腔”的细腻婉约发挥得淋漓尽致
8.双塔离罗汉院的院门太近，要顺光就只能退出院门，拍“红杏出墙”的塔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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