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插记趣
学校文革结束的那年(1968年)冬天,我们的分配去向由“四个面向”变成“一个面向”,党和政府要求所有中学生都下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于是我们取下“红卫兵”袖章,戴上光荣花,一路歌声一路笑地向汨罗县开进。
在县招待所住了一晚后,大队人马渡过汨罗江再分头去几个公社。在渡船上,贺大牛从怀里的一包旧衣服中取出一个热水瓶和两个茶杯,说是招待所所长鼓励他下农村“奖”给他的。贺大牛的真名当然不叫贺大牛,只是因为他吹起牛皮来一点不比闵希豪生差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除了哄笑,没有人指责他。“没有了组织,没有了纪律,流氓无产者的恶习必然在我们队伍中蔓延。” 黎氏──我们“兵团”的理论家自话自说道。贺大牛根本没听见,下得渡船他就叫同学们先走,说由他去交钱。贺大牛叽里咕哝没说几句就和船老板吵起来了。接着,只见船老板举起桨要打贺大牛,贺大牛抱紧热水瓶大喊一声:“快跑啊!”便朝前面的同学奔来。同学们也不知何事,只以为是遇上了强盗,于是提起行李,掺着跑不动的女同学,希里糊涂地落荒而逃。为掩护同学们逃跑,贺大牛还邀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同学挡在后面,时不时与船老板纠缠一下。就这样一口气跑了五里路,船老板才没有再追了上来。当同学们气喘吁吁地问贺大牛船老板为什么要追打大家时,他若无其事地说是他不想给渡船费。就为了两块钱渡船费使几十个人没命的跑了五里路,真让人哭笑不得。
贺大牛被分到天井茶场,茶场采取几乎是半军事的组织形式,但贺大牛仍然没有改掉他那“流氓无产者的恶习”。他有的是力气却不能坚持在地里连续干三天活,干了两天他就要休息个一天半天。他休息开始是躲在哪个山坡草丛里睡大觉,后来他想练小提琴,就跑到一个山洞里嘎嘎嘎地拉起来。场长抓到了他,要他写检讨。他说早写好了,在枕头下面,不过有一大叠,要请场长看看哪份比较合适。
场长拿他没办法,见他能画画,就叫他去画毛主席像。他父亲是搞雕塑的,也许遗传了一点什么细胞给他,贺大牛的毛主席像还真画得好。一时间茶场四周的墙上到处都出现了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画像。大牛说他画了那么多毛主席像,东方必有贵人来接他。一年多后,省里有个剧团来招贺大牛去做美工。大牛喜出望外,将录用通知敬在田埂上,自己跪在田里,面朝东方一连磕了十几个头,以谢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