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歌
(农历2月26日是父亲生日,谨以此文献给他老人,永久地怀念。)
“早晨起得早,早晨读书好。莫道时光早,寸金难买寸光阴,莫把时光浪费了……”父亲的歌声至今还常常回响在耳边。
孩提时,多少个早上还在熟睡中被父母叫醒,“快起床,背书、背口诀咯。”双手揉着睡眼,半天才睁开眼,姐弟不情愿的捧起课本,渐大声的朗朗读书,声里透着稚气,一时满屋生气勃勃。父母忙碌一天,我们做完功课,父亲的歌声浑厚中略带清亮,微笑中有时手打着拍子,我们围着他,舞之蹈之,他有时背诵着古诗,或讲一段故事。夏夜,锭蓝天空布满繁星,月亮云中藏猫儿,凉风吹拂着躺在竹凉床的我们,大人们手中蒲扇摇赶着蚊虫,父亲的歌声伴着远处的青蛙“呱、呱”声变小,我们进入梦乡。
父亲曾念了不足两年私塾,从小就喜欢自学。十五岁时,排行老大的他要协助爷爷挣钱维持生计,让三个弟弟读书。他离家来到这座城,在江边南货店当学徒,五十年代初,南货店并到工厂父亲因此做了工人。勤劳善良的他,在那混乱的文革年代,没参与派性争斗,也没歇过工。有时,他悲壮唱着:“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岳飞的《满江红》。想来,这就是他的思索世界、热血沸腾、心在哭泣。
几个子女中,两个下乡接受再教育,我先于小弟到了沅江。他牵挂着女儿,封封信中传来嘱咐的话语,那刚中带柔的深蓝钢笔硬字,好似仍在眼前。有时信中夹着粮票、邮票,拮据节下的少量钱币,而特别提示:禁止江中去游泳,莫染血吸虫。或托人带腊肉、豆豉等等。小弟下乡约四年,还轮不到招工,急了的父亲,退休还差很有几年,交上了让儿子顶职的退休报告。那时常听到他低沉的歌唱《苏武牧羊》:
“苏武留胡节不辱。
雪地又冰天,苦愁十九年。
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
心存汉社稷,旌落犹未还。
历尽难中难,心如铁石坚,
夜在塞上时听笳声,入耳心痛酸。
转眼北风吹,群雁汉关飞,
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
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
任海枯石烂,大节总不亏,
定叫匈奴心惊破胆,拱服汉德威。”
生活艰辛,借着这伤感的歌,他唱着唱着,歌声中却透着几分豁达。
从没听父亲唱过情歌,而印象中他关爱母亲尤佳。听母亲说,初成家相恋时,他教她识字读诗;后因生计劳累,她常带病工作、育儿女,小时候的我,见父亲专捡家中重活干,天未亮,为她去排队挂号看病,营养品专留给她补养;近黄昏时分,母亲受聘外单位工作,他与她携手,那里人们敬重和爱戴他俩(多次挽留)。苦乐的罗曼蒂克,劳余后共品甜,心中未曾唱出的歌,更是无声胜有声。
有了孙辈,他笑嘻嘻的常让她们骑在肩上,大手拉着小手,爬山游园,教唱着他的儿歌,朗诵着唐诗……唱不完传不尽的源源之泉,流传受益于后辈。
渐老的父亲,多年的矽尘作业后,留下了严重的肺气肿和矽肺病,加之嗜烟导致病情加重,为配合治疗,他坚决的戒烟了;脑血管病缠身,他静动相宜散步,乐观的他“雄纠纠、气昂昂”、“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等歌声中,偶尔踏着不规范的军人步伐,叫人捂嘴好笑不已。
九十年代中期,那年初春,寒冬未散,父亲离亲人而去。一位普通劳动者,对社会及家庭的付出,他既像春蚕到死丝方尽,又像蜡烛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儿女。儿女们唯一后悔是,少学了他那腹中的诗文。他的灵魂留在岳麓山脉,他的顽强、好学、助人等品格永远地铭记在亲人心中。粗大古树,绿叶风中“沙、沙”碰撞,仿佛是山中父亲轻松快乐的歌声:
“……寸金难买寸光阴……”
啊,听着他的歌声及故事,那满载的爱国主义、文学艺术熏陶了后代,真是让我们受益终生。而今, 我们姐弟会健康、淡泊的度黄昏,陪着妈妈,让她幸福地欢度晚年。
父亲,感恩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