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种活法(二)
大姐:
我是在与你较劲.虽都是知青,但如同都是在一个樁米的石磨下被碾压一样,各自在剥离着精华与糟粕.人出生以来各自所受到的磨砾和教养,将顽强的在碾压下表现出来.清高与俗气,多情与寡义,传统与进化,操守与道德,总是在为人处事上得到印证.一时一事可以被蒙蔽,但几十年的人生长河可将人的秉性剥得精光,除非此人有着永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城府太深.这多累啊,但我们都不是这样的人并且不想人为的活得太累.虽然我们都心高气傲,那时也不自量的认为怀才不遇.可命运还是将我们赶到了一起.是何时认识你?我都还是不确切的.只依稀记得是1972年春,你老公是我们的技术员,只晓得他已有个老婆在FX,是个1964年下放的湘潭知青,只感觉到他很疼你很宠你,要不,在农场他怎会把分到的一条鱼会不顾几十里山路赶早摸黑让它活蹦乱跳的送到你的嘴边.1973年,你转来了农场,才时而出现在我们的眼前.那时,我在当场部食堂的事务长,你每月来领一两次饭菜票,我才有幸听到你软软的湘潭话,很温和,象春风般有点让人醉的感觉.你大概由老公养着,这一年你没做事,每天就把三餐饭按时打好,伺候着在田头辛苦劳作的老公,让他放心搞品种试验.我也偶尔有事找你老公光顾你的家.九平米的一间居室,很整洁,最醒目的就是木柜上立着一个白毛女和大春在跳巴蕾舞的造形木雕,唯此彰现着一点艺术氛围.你很热情,倒茶,让座,大方的拿出你很珍爱的灯芯糕给我尝.一小根一小根的,我不客气的咬在嘴里,总想品味出点什么,但终究莫明的全吃完了,只说:好吃,很好吃,太好吃了.你就笑笑,说:还吃么?这是我家乡的特产呢.我不得不打住,你应留着.你不依,就还要送我,我只得赶快说着谢谢,溜跑啦.回来的路上,我一边回味着灯芯糕的甜润,一边在品味着那白毛女和大春造形的神韵.多有情调啊.在那时,要看到这样的造形木雕是很稀罕的.前不久我全部看完了反映知青生活的电视连续剧<<北风那个吹>>,就联想到了1973年看到了你家的这木雕,真的,这不单单是样板戏的典型剧照,它是很朦胧的体现了当代知青对爱情的一个向往.你知道吗?到了1974年,是我对你加深了解的很重要的一年.我很决意的摆脱了事务长这最辛苦的活,被你老公邀到棉花试验组,由我选定十个知青到离驻地3里远的八公兜试种棉花.这时,你大概怀孕有五个多月了吧.没想到,正在我们修整斜枝或喷撒农药时,田头边就传来了你银铃般的歌声,什么北风那个吹,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红梅花儿开,小白兔等,把我们的心旌都摇荡了.看着你挺个大肚子来陪我们,我们上十个人也都扯开嗓子和着你,那歌声,如交响曲,在空中回响.一上午,一天,我们都不知不觉的过去了.让我最难过最难忘的还有一件事,我到你家的一小保管室去拿喷雾器,往后一退时,竟把一个罐罐绊翻了,天啊,是一罐才煎好的猪油,有三斤吧,几乎全在地上了.我悔我恼我急,怎么得了啊.你闻讯过来,连说:没事没事,你没烫着吧.你的这番话真感动了我,让我把体谅宽厚的美德从此深深的供奉在心里.我后来知道,是你老公准备你生小孩坐月子的算营养品吧.当时,我知道我是赔不起的.容当今后一定加倍补偿啊.是的,我也确实从心里记上了这笔帐.记得吗?去年五月一号,浏阳家园在一歌厅组织了庆祝联欢,我迟到了一会,当我进来时,我看到了你,真想不到你也来了.不期而遇啊.我朝你点点头,你也不自然的向我笑了笑.因为这近十多年来,我与你在较劲冷战.我悄悄的坐到了离你很远的一个角落.我要重新整理思绪,但不知怎么样,我三十四年前绊翻你的一罐猪油,又在我心里煎熬起来.尽管我回城后以多种方式表达了回报之意,但你那份理解宽容的心仍使我感到永远回报不完.在这时,当着知青的面,我还要再一次表达我的歉意和感激.我抢过话筒,很动情的说:今晚,我看到了我一直敬重的大姐,我想把三十四年前绊翻了她一罐猪油而得到她最宽容的对待表示深深的谢意,我谨鞠躬.大家可能没很听懂我这话的深层含意,但我知道,你是听懂了.我专为你唱了一首<<涛声依旧>>,以勾起那段几乎要封存的回忆.唱完,我又回到了那个角落.没想到,你也来到我这里,你伸出了手,示意与你跳一曲.这真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回城那么多年,你是知道我不进舞池的,也反感跳舞的.你怎么晓得我也能勉强的开步了?你鼓励我说:来,随你你怎跳,我会跟上的.就是在这心灵经意不经意的碰撞间,我俩放开了舞步,放开了思绪.我想起了那绊翻猪油后不久,你生下了第一个女儿,你初为人母,四年后,你的这娃娃便每天由我背着走上一里多路到子弟学校,放在了我那复试班随听,她不时的钻到讲台下,一拍一拍的打着我的屁股,口中还念念有词:打叔叔,打叔叔.弄得我哭笑不得,只得把这小把戏拎回小凳子上.不几,这小家伙又重蹈覆辙......多年后,你这争气的女儿考上了名牌大学......哦,这时,在闪烁的舞灯下,在默契的舞步中,我分明知道,你读懂了我的思绪.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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