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过完春节,又到了离家的日子。
回到农场,捂了半个多月的宿舍里散发着浓浓的霉味,用塑料布包着的被子和箱子里的衣物,都发出一股呛人的味道。现在正是南方的梅雨季节,洗的衣服几天都晒不干。
虽说已是初春,湖区还是寒气逼人。晚上睡在床上,寒风无孔不入地从门窗缝隙中钻进来,吹在脸上凉嗖嗖的,尤其是刚从城市里回来,那感觉就像是睡在了露天里。
“现在要是夏天就好了。”孙海潮躺在被窝里说。他冷天睡觉,总是把头严严实实裹在被里,只露出嘴巴和鼻子喘气。
“你算了吧!夏天都能把人热死,我还是愿意过冬天。”陈铁军说。他最不怕冷,不管什么季节,早上醒来大脚丫子一准是露在被子外头。
“人都是这样,到了冬天想夏天,到了夏天想冬天。”林东亮总结道。
黑暗中,隐约感觉到孙海潮在悉悉索索在干着什么。
“孙海潮!你在干嘛?”
“我把被子一头扎紧,看看能不能暖和点。”他说。
我也试了试,还真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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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四日,下乡整整一周年。这条晚上,在宿舍会议室里,队干部们和我们一道共同来纪念这个日子。桌子上摆上了花生瓜子,和我们从家里带来的点心。
谢支书把我们这一年来的情况作了总结,对我们十一人在这一年中所作出的努力表示了肯定。在赞赏之余,鼓励我们再接再厉,做出更好的成绩。
赵玉萍也代表我们感谢了生产队和乡亲们、对我们的关怀和各方面的照顾。
团支书拿起一块酥丹,包纸没剥就扔进嘴里,嚼着不对劲,看看还有两个人在偷笑,红着脸道:“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东西。”
一年过去了,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发生了悄然的变化,逐渐适应了农场的生活,往昔的稚气已蜕脱不少。我们这个集体,也由同学转变为生活和劳作中的好伙伴,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这一点尤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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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我提着一面铜锣在秧田里来回奔跑。
秧田里刚撒下谷种,引来了成群结队的鸟雀。队里安排了我这个驱鸟的活,才个把钟头,就把我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把东边的赶走,西边又“呼啦啦”落下一大群。敲着锣顺着田埂跑过去驱走,南边又来了一群。
“该死的东西!”我咒骂着又跑了过去。
张建军背着一大捆东西来到了地头:“白鹭鸶!好玩不?”
“好玩个屁!”我没好气地说。
“别把嘴撅得像个鸡屁股似的,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他放下肩头的东西说。
一大捆稻草,十来根小竹杆,一堆碎布条,几件破衣服。
望着地下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我疑惑地问他:“这是干什么用的?”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他卖着关子说。
“呼啦啦!”远处又落下一群,我颠颠地跑了过去。
回到原地,他已扎好了一个稻草人,挂上一些碎布条。
“是不是用来吓唬麻雀?”我有点恍悟。
“算你聪明。”
还真有用,秧田四周插上稻草人,麻雀们安分多了。
“来!抽支烟。”总算能喘口气了,我筋疲力尽地坐下来:“这一早上把我跑晕了。”
“时间长了,还是会飞回来一些。”他说:“好啦!我得干活去了,你慢慢陪它们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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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吷!”秧田旁大田里,张友国赶着牛在耕田。
“让我来试试吧!”我恳求道。早就想过过瘾了,只是没捞着机会,周队长也从来没派过这活给我们。
“你行吗?”他不放心地说。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小看人啊?。
“那好吧!我正好歇歇。”架不住我的央求,他答应道。
我兴奋地把裤管挽得高高地下到了田里。
“呵吷!”扶住钉耙吆喝一声。不知是牛认生还是我的吆喝声不对,它就是昂着头站着不动,我气恼地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了它一下,牛这才慢腾腾地走了起来。
看事容易做事难,原以为很简单的事,下来才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掌握的。犁尖不是翘起来钻出泥土,就是深深地扎了进去。
“那头泥很深,你得注意点!”张友国提醒道。
慢慢地,泥水越来越深,牛的肚皮贴到泥水了,我和牛一步一挪、艰难地在泥淖中行进,最后没到大腿根了。
“快来呀!”我惊慌地呼喊起来。
“怎么啦!”张友国在那头问。
“我…我快要陷下去了!”
“没事!你赶一赶牛,再走几步就出泥坑了。”他大声喊着。
“不行不行!你还是快来吧!”扶着钉耙我一步也不敢动了。
“你真是笨得要死!”他走过来笑着说:“还吹不吹牛了!”
正在这时,已经泡在水里的牛尾巴甩了几下,带起来的泥水贱得我脸上稀里哗啦。我吐吐嘴里的泥水,连滚带爬地上了田埂。回头一瞧,那该死的老牛好似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正歪着脑袋看着我。
气不打一处来,我捡起一块泥土狠狠地摔了过去:“我砸不死你!”
“你丢不丢人!自己技术不行,还拿牛出气。”张友国乐呵呵地说:“快回去换身衣服吧!”说完扬起鞭子,轻松地赶着牛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