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应我表弟---长沙知名画家张建武之邀,去建武画廊作客。
张建武是湖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我在博客中举办两次美术作品大展时,建武亦赠画数幅。近几月来建武又新创作了不少佳作,尤其是临摹了《清明上河图》《江山秋色图》《八十七神仙图》三幅古画长卷,分别长达八米多、五米多、三米多。建武将这临摹的三卷古人名画全制作成了湘绣长卷。建武想将这三幅名画长卷制成移动画面贴上博客,知我网友中能人不少,所以邀我帮忙。在七旬博友天民老师和长沙博友艳子老师的帮助下,这三幅古画临摹的湘绣长卷终于活了。
为供大家欣赏,复制如下:(可惜古画太长无法一次拍摄,我们是拍成多张照片拼起来。画面有拼痕阴影,原作十分精美)
其实,建武学画之初,引路人是我。1961年,我就读长沙民办中华美术学校,建武与我住在一起,他从小也喜欢画画,我见他甚有天赋,介绍他从师于右派大画家李坤乾先生。
李坤乾先生,擅长国画和书法,因是右派备受歧视,经常挨批挨斗,生活上更是穷困潦倒,经常到菜市场捡烂菜叶吃,而建武一家待这位右派老师却敬如上宾,这位右派老师感受到了人间真情,对建武倾情授教,使建武学有大成。后来建武特招到省湘绣所任画师,又从师于湖南著名画家杨应修先生。
建武现任教于长沙理工大学。
(建武博客网址:http://asd2008.3.26.blog.163.com/)
初中生竟走上了大学讲坛。在改革开放中,建武课余临摹《清明上河图》等古画名作,制成巨幅湘绣屏风或长卷,有些精品售价竟达三、四十万,甚至远销国外。建武还在市中心办了一家《精绣堂》精品湘绣专营店。建武用自己的画笔,挣来了两栋豪宅及时尚装修。如今也是车入车出的百万富翁了。不过建武从不摆阔,始终是谦谦君子。见我总要感谢我的指路之恩。唉!我学美术比建武早,能力资质决不比建武差,我为他指引了一条成材之路,我自己却在光辉思想的指引下,上山下乡,陷入了十七年的血雨腥风之中。
从建武家归来,夜巳深。几杯小酒,更令我思绪难平。躺在床上,我捧读师东兵的《文化大革命记实》,十年浩劫的荒唐往事,令我心情更为沉重。人亦昏昏沉沉。
忽然,门开了,进来两位我当年下放地乔口鱼场的基干民兵。喊我回乔口鱼场开会。我说:我离开乔口鱼场快三十年了,凭什么还喊我去乡下开会啊?
这两人不由分说,象黑白无常催命一样拉着我就走。
外面昏天黑地,冷雨霏霏,走又走不动,我被拉着高一脚低—脚不知走了多久。耳边听到铁门的开锁声,我被推进了一间挤满了人的牢房,在昏暗的灯光下,我才发现我又被关进了当年阴暗潮湿的原长沙县潘家评看守所。
牢里人很多,人声鼎沸,别人讲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清,这些人我也全不认识,似乎都是文革的政治犯。大家都摇着铁门,有的抗议,有的喊冤。看守手舞皮鞭,不停地向铁门上挥舞,人们一片尖叫哭喊。我身上似乎也挨了—鞭,身心都隐隐作痛。
终于天亮了,但不见阳光,有如月夜。不过牢里这些人都不见了,我被喊出来推上了一部破烂的闷罐车,一路巅巅簸簸,我又被押进了望城县乔口鱼场的一间小屋。门一锁,没人来过问了。
入夜,一位不认识的中年人开锁推门进来,说是要我陪他到乔口镇上走走,我朦朦胧胧随他到了乔口镇的小街上。
乔口镇旧貌依然,破破烂烂的街道,低矮的门面,冷冷清清。
路旁,一间小茶馆透出灯光和人声,我们推门进去,昏暗的灯光下,里面几张茶桌边竟聚集了几十个人在喝茶饮酒,而且都是熟识的乔口居民。
见我们进来,人们都纷纷围上来打招呼,有的递烟,有的敬酒。勾肩搭背,十分亲热。有的问:“老刘,几十年不见了,还记得我吗”?有的说:“老刘,十多年了,想你啊”!还有的说:“你是斗不垮的铁金刚,今天是什么风又把你吹回来了”。
陪我逛街的中年人见人们都亲热地围着我,忙把我从人群中拉出来,我们又向黑沉沉的湘江堤畔走去。
我问中年人,我回城快三十年了,乔口鱼场为什么把我搞回来。中年人说,我还以为你是恶魔猛兽,想不到乔口人还这么喜欢你。老实告诉你吧,中央换人了,政策也变了,江青和张春桥恢复了主席的革命路线,你们回城违背了主席上山下乡的伟大指示,被巅倒的历史重新又巅倒过来了。你的户口昨天就迁下乡了。明天重新成立人民公社,抓你回来是准备明天在恢复人民公社的大会上批斗你。我说:既然明天斗我,今晚你为什么要我陪你出来?中年人说:新来的公社书记阶级斗争观念强,你是阶级斗争的活杷子,怕你关在小屋里自杀。本来这一切是不准跟你讲的,我看你是好人都告诉你了。
这时,黑影里走来一个女人,一头短发,一身建国初期的灰色列宁装,腰束皮带,手持红宝书,甚有江青遗韵。中年人告诉我这就是上头新派来的公社书记。这女人见中年人首先念语录“念念不忘阶级斗争”,中年人答曰:“要斗私批修”。这女人把中年人喊到一旁,叽叽喳喳交待几句,头发一甩,昂头挺胸走了。
湘江堤畔,夜幕沉沉,寒风刺骨,乌黑的江水汩汩东流。中年人一双冰冷的手拉着我向堤下一间亮着灯光的大红瓦屋走去。中年人讲这是公社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吵吵嚷嚷。台上,一个油光满面的人在宣讲一份红头文件。中年人告诉我这是中央派来的人在开“新政策打招呼会”。此人在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大讲什么“反资产阶级法权,人民公社好,文化大革命不容否定”等等。我仔细一看,台上的人似乎是姚文元。
会议进入分组讨论,我挤到“姚文元”身边,“姚文元”不认识我,他问我听了他的报告有什么感想?我说:我的感想等一下告诉你,我先向你讲一个故事。
这时,人群都围笼来了,听我讲故事。我首先从上山下乡讲起,讲我当年无限热爱毛主席,响应毛主席号召主动上山下乡。“姚文元”击掌叫好,还说我是“根正苗红的红色接班人”要向我学习。随后我讲文革中因我与同学互相画漫画玩,在同学下巴上画了一点痣被上纲成“丑化毛主席”而被当作现行反革命判刑七年。“姚文元”说要相信群众相信党。我说:党说我是反革命,能相信吗?“姚文元”脸色变得铁青,不作声了。我又讲我在市委召开的形势坐谈会上讲过亩产几万斤是吹牛皮,大跃进搞糟了,彭德怀不是反党集团。“姚文元”大怒。说我反三面红旗,为彭德怀翻案,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我说:历史将证明我无罪,法院也早巳给我平反了。“姚文元”说:我代表党撤消给你的平反。“姚文元”指示身边的人把我捆起来。这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高呼“打倒现行反革命”。但更多的人拥上来对“姚文元”说:你放屁,老刘无罪。一些人还抄起板凳向“姚文元”砸去,现场一片混乱,在打斗声中,我被惊醒了,原来是南轲一梦。
醒来,我才记起今日是霜降。窗外,雨打竹叶声声寒。
文化大革命还会死灰复燃么?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