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四十年
--忆江南

   公元一九六八年，因为一位老人的一道批示，在中国注定会成为永载史册的一年。从那一年的冬天开始，被称为“老三届”的66、67、68届初、高中学生满怀豪情、满怀理想、昂首阔步奔赴祖国的广阔天地。他们义无反顾、他们前赴后继，成了被后人称之为 “知识青年”的特殊群体。留下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勇悲壮的故事。

   到今年，整整四十年的光阴过去了。当历史退去它那看似耀人的光环、还原真实的本色，当年的“知识青年”已经全部成为了“知识老年”！青春不再、青春无悔！在这期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曾以不同的身份，或独自、或携家、或邀友、更多的是串联旧日的知青；一次或多次回到曾经献出青春热血的那一方土地。或怀旧、或感恩、或寻梦；怎么也难以割舍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历史上曾有许多值得后人敬重的人和事。如昭君出塞、如苏武牧羊、如张骞通西域、如文成公主远嫁西藏……但这些比起知识青年对于当代的贡献，应当是微不足道的。这些是个体、是独立的事件；而知识青年是群体、是一代人、影响的是整个中国！

   他们给贫穷落后的边陲山寨传播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尽管那时整个中国也处在贫穷、闭塞的年代。让老乡们看到了无数新鲜的东西。他们发电，他们改良动、植物的品种，他们改变住房、穿着、生活环境及卫生习惯，他们带来时尚的文化娱乐……。尽管做这一切，他们首先是为了自己，或者说是为了满足当时相对空虚的思想。当然，并不排斥他们中的一些思想激进者和行为激进者发自内心所做的一切。若干年后，他们回到自己下放的地方，听当年的小孩和当年的伙伴津津有味、如数家珍地讲起当时所做的一切，甚至是那些偷鸡摸狗的趣事时，不得不由衷的感觉到乡下人的淳朴、善良。内心说不出是骄傲、自豪、还是愧疚。

   经历了岁月的磨难、习惯了世间的冷暖、看淡了人事的沉浮；恩怨、生死、情仇付诸谈笑，苦难、友谊、缘分常记心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都过了知天命，不声不响走向耳顺和从心所欲。即便是春风得意、即便是事业有成、即便是家财万贯，也和平平淡淡度过一生的人一样会感觉到时光的无情。哪怕是伟人也会发出“人生易老”的感叹。

   带着这样的感慨，带着美好和辛酸的记忆，我们一行曾经在江南这个有着美丽名称的湘北水乡度过知青最后岁月的人，相约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地方。我们当中的一些人是离开后第一次踏上这一片土地。不用找什么理由，理由都在心里；不用找什么借口，借口都是假的! 我们来了，感觉是那么真切。一脚踏上如今宽敞的长江大堤，就情不自禁地回想当年朝六晚六的挑堤感触：同样经历了世世代代人们不断辛勤劳动修筑，同样存在了几千年甚至更久远的年代，同样给子孙后代带来安祥、平和的生息环境，万里长堤怎么就一点不如万里长城那么有名气呢？万里长城如今已成古迹，万里长堤却一如当年守卫着两岸人们的平安。究竟是谁的历史功绩大呢？说不清这到底是历史的误会还是历史的玩笑。也许只有亲历过挑堤的知青，才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因为他们曾经为此付出过自己辛勤的劳动。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最大变化，莫过于“妇姑守村寨、丁壮下南方”。不见了当年冬修的火热、没有了盛夏双抢的繁忙。当年的社员、如今的村民(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依然称自己为社员、管村民小组叫生产队)颇为悠闲的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还有一个更为诱人的名词在等着他们，那就是“乐活”。这是我们当知青时压根儿都没有想到的。当年，知识青年纷纷下农村；后来，农村的人们纷纷进城市；如今，城里的人们又寻到乡下，希冀过上一种淳朴自然的农家生活。历史就是这样沿着一条耐人寻味的轨迹行进。我们回到曾经的家——当年的生产队。热心的村民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们当中的许多人，拉扯着她(他)们的手，准确地叫出了名字，并且关心地询问其他知青现在的情况；十分同情的宽慰当年因为“成份高”而在乡下“作孽”的生活。尤为不可思议的是一位失明的老妇人，居然凭着声音，认出了一位三十多年未曾谋面的知青。这样的场景，止不住让泪水模糊了我们的眼睛。我们已经很难受感动，我们确确实实受到了感动。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些可敬的老乡在离别这么多年后还能记住我们的名字、记住我们在乡下所做的一切呢？也许只有历史才能回答。

   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是诗人！我们当年有多愁啊，说有多愁有多愁，越走后的越多愁。但我们愁过吗？我们唱着“兰兰的天上白云在飞翔……”，我们唱着“长江、嘉陵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唱着“半间茅屋遮半边……”这些时代流行的“禁歌”来驱散心中的忧愁，我们用劳动、用友情驱散心中的忧愁。在那样的磋跎岁月，我们始终怀有乐观的信念。不然，在知青纷纷招工、招干、读书、病退的日子里，我们在乡下将怎样度过？经历过上山下乡的我们这一代人，学会了比别人多一份乐观、多一份仁爱、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同情、多一份宽容。这是让我们受益终生的财富。

   在江南镇，我们和盛塘的知青会合。这是当年江南公社的所在地，仅有一所颇为简陋的中学。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谷花洲”。如今已经变成了初具规模的乡间小镇。我们交谈了彼此的感受，也共同忆起了一位已经逝去的很有才华的知青。他是背上沉重的家庭出生包袱而自杀身亡的。其中一位还随口背出了他留下的“绝命诗”：“我是知识青年  生活没有来源  饥寒将迫使我走向犯罪的路——我宁可死去  虽然这不是我的心愿……”。

   确实，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忘记这位时代的悲剧人物。我们没有帮他渡过那段难以忘怀的岁月。也只有在内心默默地为他祈祷！如果他还活着，应当比我们这些在座的人都会过得好。但人生就是这样的无情！当年，谁也不会细想“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样的道理，更不会理解庄子“后退原来是向前”。如今，我们只有把这些道理留给同样是不可理解的后一代了。

   命运悠悠、人生悠悠、岁月悠悠。难得的一次短暂的返乡之旅，带给我们太多的感触。感谢命运，让我们共同走过了这一段值得珍惜的、饱含着人生酸甜苦辣的岁月。在我们步入老年的时候，还能常怀一颗年轻感恩的心，从容地看待过去和未来。

   江南，这个曾经给我们带来欢乐和泪水的地方。当我们匆匆地看过你一眼之后，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命运悠悠、人生悠悠、岁月悠悠。难得的一次短暂的返乡之旅，带给我们太多的感触。命运让我们共同走过了这一段值得珍惜的、饱含着人生酸甜苦辣的岁月。在我们步入老年的时候，还能常怀一颗年轻感恩的心，从容地看待过去和未来。

    好文！从容地看待过去和未来；坦然地面对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