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看瓜的赵叔来食堂取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道:“昨晚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在瓜地里连摘带踩,糟蹋了一大片。现在的瓜能吃吗?真是祸害人哪!”
桌子对面的孙海潮马上抬头盯着我看,我连忙低下头自顾自的埋头吃饭。
刚走出食堂,他便迫不及待的问我:“好啊!是不是你和林东亮干的?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没意思。”
“别提了,全是白瓜,根本不能吃。”我苦着脸说:“现在倒好,羊肉没吃着,倒惹一身膻,连你还埋怨我。”
“难怪昨晚没看见你们.。”他说,接着又不死心地问:“真的一点都不好吃吗?”
“你真有味,要能吃我还会不喊你们啊!”我生气地说:“尝了两口就全扔河里了。”
昨晚,沅江地区发生了地震,说是有四点几级,可我们在睡梦中什么也没感觉到。上午,队里的民兵连长徐得贵,从分场开完紧急会议回来说,今天晚上还有“危震”,要人们作好防震准备。听到消息,全队上下顿时人心惶惶,有好些人急急忙忙赶往供销社购买食物。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附近几个供销社的食品、手电筒、蜡烛之类的东西全被抢购一空。
“今晚你们都我那里去吃吧!地震来了也弄个饱死鬼。”下午干活时,苏大江对我说。
苏大江是六0年和周队长一批的老知青,看上去已与当地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三十来岁的人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到现在还打着单身。
下午收工比平时早,全体伙伴拎着从队里仓库买的红薯酒,浩浩荡荡来到苏大江屋里。
苏大江把他储存已久、能吃的全拿了出来,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摆了满满一桌子,大伙坐的坐,站的站,围成一圈大快朵颐。
“来,为了今晚能躲过一劫,干杯!”苏大江举起手中的杯子说。
大伙纷纷端起茶缸,喝了一口红薯酒。不久,几乎全都忘了地震,一顿饭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中,吃到快七点才散场。
“到堤上等着吧!” 吃完饭,苏大江拿着一只闹钟,领头走出屋子。他今天还特意从食堂门前的高音喇叭里,对了对北京时间。
大伙都有些醉意。尤其是陈铁军,走起路来东摇西晃,还嘟嘟囔囔说没醉,不让人扶。
这时,全队的男女老少,也都忐忑不安地从家里走了出来,汇集到了堤坝上。
“七点差五分了!”只听苏大江高举着闹钟喊了一声。顿时,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眼睛全都盯住了他手里的闹钟。
“还差两分!”过了片刻,他又宣布道。
顿时,气氛高度紧张,让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人群中甚至还传来了女人的啜泣声。我本来还觉得无所谓,这时也被弄得神经紧绷起来。
“还差一分!”随着苏大江的喊声,人们都屏住呼吸,死死盯住了闹钟。静极了,仿佛都能听到闹钟的“滴答”声。
“七点正。”刹时,我的头皮发麻,头发根根竖了起来,等待着地震的降临。
“过了一分。”
“过了两分。”
“过了五分。”人群里渐渐有了动静。
时间过去半小时,人们的紧张情绪才慢慢松弛下来,已经有人下了堤坡往家走,我和伙伴们也恢复了神情,只是脸上还残留有刚才那紧张的痕迹。
“我的妈呀!地震没震死,刚才差一点就给吓死了!”赵玉萍捂着胸脯说。
“震…震就…就震吧!有…有什么了不起的。”陈铁军醉醺醺的说。恐怕只有他,才躲过了刚才那要命的一刻。望着他那模样,真后悔吃饭时没多喝点酒。
第二天,真相大白,原来民兵连长在分场开会时,思想开了小差,把“微震”听成了“危震”,把头天晚上已经发生的事,弄成了当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散会后他也没有核实一下,匆匆回到队里便传达开了。
其实,人们也是缺乏知识,人类现有的科学水平,有没有地震也无法预测,更不可能精确地测到某日某时发生,不然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惨剧。不过人嘛,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消息传开,正在干活的人们象炸开了锅,一帮妇女围住民兵连长,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也窘得头都快要钻到裤裆里了,这以后好长时间他都不敢正眼看人,尤其是见了妇女们就躲得远远的。更甚的是:总场还派人下来追查谣言,看是不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幸亏他“根子正,苗子红”,还是民兵连长,这才逃过一场大劫。
在这种非常时期,不要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就算是说错一句话,写错一个字,弄不好就惹来杀身之祸。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我们在这场风波中倒是得到了实惠,虽说也紧张了一把,但难得地饱餐了一顿。
这天,出工碰上苏大江,我打趣道:“听说今晚还有地震,晚饭还上你那去吃行吗?”
“你算了吧!一点存货全让你们给干光了,现在我也跟你们一样,十天半月见不着腥啦!徐德贵这个砍脑壳的,真是害人不浅。”他气哼哼的说。
“哈哈!怎么啦!就算没事请我们吃一顿,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啊?”
“那倒不是主要的,我是气他无缘无故、害得我那天出了一身冷汗,从娘肚子出世就没有这么样紧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