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吱呀”房门开了,有人走到了床边。
“王晓阳,好点了没有?”
我使劲睁开眼睛:“是陆小婉呀,稍微好点了。你下午没出工?”
“我回来取点东西。”她道:“我让郭妈煮了几个鸡蛋,趁热吃了吧,你中午还没吃饭呢!”说着,将用手绢包着的几个鸡蛋放在了枕头边。
“春插”过后,伙食又恢复了原样,鸡蛋对我们来说,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谢谢你!”
她白了我一眼,道:“谢什么谢。好好休息吧!”说完,出屋关上门走了。
伙伴们收工回来,彭新民看见了枕头边的鸡蛋:“嘿!有鸡蛋吃呀!”他伸手拿了一个。
“你真好意思啊!病人的东西也抢着吃?”门口传来了陆小婉的声音。
“不吃就不吃,你嚷嚷什么!”彭新民放下鸡蛋,一脸尴尬讪讪地说。
他在学校是有名的“滚木雷”,连老师们有时候对他也争只眼、闭只眼,奇怪的是,在陆小婉面前,他硬是有点打怵。
“我看还是到分场卫生院看看去。”陈铁军说。
“我赞成。”陆小婉马上接口道。
“不用了,我觉得好多了。”我说。
“真不要紧吗?”林东亮问。
“真的,不骗你们。”我说。
半夜醒来,混身大汗淋漓,衣服全湿透了。起来换了衣裳,感觉松快多了。
今晚是满月,外面月光如昼,映照得屋内伙伴们酣睡的身影清晰可见。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不禁想起了温暖的家。在家里,时时刻刻都有父母的呵护,如果象现在这样有病的话,母亲又得忙前忙后、问寒嘘暖了。来农场两个多月,已逐渐适应了离家的生活,而此时,病中的我,在这样一个明月夜,又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思家情。
初夏时节,整个大地改变了模样。
水田中,禾苗正在茁壮成长,旱地里,棉花,黄豆等等作物也齐刷刷地蹿起老高,大地一片绿色。想着这一切也有我们付出的辛勤汗水,我和伙伴们心中都有着莫大的成就感。
随着劳动强度日益提高,大伙的饭量也越来越大。吃上个斤把米饭,不到半天肚子里又空空如也,连女生们也信誓旦旦,保证能吃下一斤肥肉。
“昨晚我梦见吃了一大盆子红烧肉。”杨建成躺在床上说。
不提这茬还好,他这一说,大伙肚子里又开始作怪了。彭新民马上抗议道:“你能不能说点别的?老提这肉啊肉的。”
听到伙伴们的话茬,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脑海里灵光一现:“同志们,想不想吃肉?”
张宏喉头“咕噜”一声,道:“你又来了,下一顿肉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呢!”
我从床上跳下地:“向毛主席保证我是说真的,绝对能让你们吃上一顿肉。”
听我这么一说,连平时最稳当的陈铁军也沉不住气了:“你就别卖关子啦!快说说看。”他急切的说。
我“嘘”一声,道:“大家都别说话,仔细听听。”
大伙静了下来,屏气凝神支起了耳朵。
“什么也没有听到啊!”陈铁军说。
“哈哈,我知道了,怎么早没想到呢?”只有孙海潮明白过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有屁就快放出来行不行啊!”彭新民不耐烦的嚷了起来。
“蛤蟆!”我和孙海潮异口同声说道。
其他伙伴恍然大悟,只有杨建成有点担心地说:“队里让不让抓啊?”
“管不了那麽多。”我说,想想又道:“这样吧,咱们不上田里,上河边去抓。”
大伙都兴奋地作起了准备工作,套上长衣长裤,扎紧裤口,以防碰上蛇虫之类的东西。找出两只装化肥的纤维袋,一人拿着一只手电筒出发了。
开春后,田野里就有了蛙声,随着气侯一天天变暖,蛙声也越来越密。我们每天也都是在这蛙声的陪伴下入睡,只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出到屋外,四处都是密集的蛙鸣声。来到河边,几人分成两组,分别往河岸两头进行。
刚一打开手电筒,巧得很,电筒光正好照见一只大青蛙在水边“呱呱”叫得正欢,还能清楚的看到白肚皮一鼓一鼓的,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把抓下去,手到擒来,一旁的林东亮赶紧打开纤维袋,青蛙扔进去后,在袋子里还蹦个不停。河岸边,隔不到一米就有一只,一开始还大小一起抓,后来太小的就放过去,专挑大的。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收获不小,袋子眼看要装不下。“哎呀!不好了,袋子撑破了。”林东亮惊呼一声。
返身用手电筒照去,果然,纤维袋裂了一个大口子,掉出来几只青蛙。陈铁军连忙折了几根小树枝,手忙脚乱将裂口扎好,三人抬着满满一袋子青蛙回了家。不久,另外一组伙伴也凯旋而归。
望着地上两只鼓鼓囊囊的袋子,大伙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咱们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先拿到食堂再想办法了。”我说,接着又道:“动作要轻点,千万别惊醒了队里的人。”
从堤坝上绕到食堂,门上挂着一把铁将军。几人把着木门往上提,木门从门斗脱落,搬开进到屋里,把门照原样放好。彭新民点燃了灶台上的煤油灯,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七张紧张兮兮的脸。
“怎….怎么办?东西都锁在橱柜里了?”由于太紧张,张宏的嗓音都变了调,伙伴们中间数他胆子最小。
“把锁撬开算了。”彭新民说。
“不行!那样明天早上就会被发现。”我反对道。
孙海潮把住橱柜道:“你们托我起来上柜顶看看。
几人依言抱住他的腿往上。
“有办法了,顶板是从上面钉下去的,能撬开。”他伏在柜顶上兴奋地说:“完事后再钉回去。”
我连忙找了一把铁火钩递给他,他三下两下撬开柜顶,拿出油壶,盐罐,三把菜刀。
大伙一顿忙碌,剖完最后一只,已装了三脸盆。用盐腌好两盆后,孙海潮开始往大铁锅里倒油,待把蛤蟆肉放进去,翻炒几下,屋子里便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味来。
七双眼睛鼓得溜圆,象饿狼似的盯着锅里,每个人垂涎欲滴的神情都表露无疑。
“好了吧!”彭新民擦了擦淌到嘴角的口水说。
“还是要炒熟为好。”蹲在灶口往里加柴火的陈铁军说。总算还有一个稳得住的。
“好了,起锅啰。”孙海潮吆喝一声,随即,一大脸盆香喷喷的蛤蟆肉端上了桌。接下来可想而知,一阵风卷残云,一会儿功夫盆子里就所剩无几,一个个吃得眉闭眼闭
彭新民打着饱嗝,拍拍肚皮道:“真过瘾,可惜没有酒,不然那就更韵味。”
孙海潮抹抹嘴上的油迹:“你又喝不了几口酒。”
“你真的讨嫌!”彭新民恼道:“哪天我们比一比?”
“好啊!我还怕你呀!”
我打断两人,道:“好啦!好啦!开始善后吧,剖下来的东西都得带走扔到河里,别留下痕迹。”
吃早饭时,郭妈自言自语在嘀咕:“真是碰到鬼哒,昨晚炒完菜,我明明记得还有半壶油,怎么就剩个底了?”
郭妈话音未落,孙海潮“扑哧”一下,满嘴的米饭全喷到了桌子上,我也飞快地起身跑出食堂,才算没步孙海潮的后尘。后面伙伴们一个跟着一个跑了出来,脸都憋得通红,来到外面,这才一齐“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这些小崽子都怎么啦?饭也没吃完,都跑到外面笑去了。”食堂里,郭妈莫名其妙的在说。
“唉!年轻人嘛,有点什么高兴事就能乐上老半天。”聂爹说。
“王晓阳,快出来看看。”林东亮在外面招呼我,声音透着焦急。
出来一看,他正在摆弄成串晒在外面的蛤蟆肉干。
“怎么啦?”我走过去问。
“你看,都长蛆了。”
真是,有些米粒大的小蛆。
研究了半天,我说:“还好,大腿肉没事。只好把上面一截剁掉扔了。”
晚上收拾完蛤蟆干,林东亮邀我到牛棚去看看。
前一阵队里安排他放牛。牛棚离我们住地挺远,而放牛是一早一晚的活,他便索性搬到了牛棚住。
“今天放牛路过西瓜地,看到西瓜已经长得挺大了。”林东亮在道上说。
说到吃的,我马上来了精神:“是吗?等下我们看看去。”
牛棚的刘老倌正在吃饭。他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还驼着背,乡亲们都叫他“刘驼子”。没有老婆,也没有儿女,纯鳏夫一个。
“你们吃饭了吗?”见我俩进屋,他含含糊糊地问道。由于满口牙全掉光了的缘故,说话有些吐词不清,也不能吃硬东西。
“吃过了,你这么晚才吃呀!”我打着招呼说。
“嗯!刚放完牛。”
聊了一阵,找出两个化肥袋,朝西瓜地摸去。瓜地有三十多亩,地中间搭着一个小窝棚,还没到瓜熟季节,瓜棚没有人。拣大的摘了几个来到堤坝。
一轮明月悬挂天空,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先开一个看看,要能吃我再去招呼他们,不然闹出什么笑话来,那就丢人了。”我说。
拿出一个来,用拳头一砸,瓜应声而开。一人捧着一块啃了起来,苦涩涩的,根本就不能吃,扔到河里再开一个,还是一样。
“哎!白忙一场。”我垂头丧气地说。本以为能饱饱口福,结果成了两人扔西瓜皮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