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亲非故,亦友亦父
老公/口述 风铃/整理
历稔共追随, 一旦辞群匹.
复如东注水, 未有西归日,
夜雨滴空阶, 晓灯暗离室.
相悲各罢酒, 何时同促膝.
引自梁朝何逊<<临行与故游夜别>>诗
这一天的雨, 不大, 若有若无, 无声无息.
呜呼! 泪湿沾巾, 我久久地跪伏于他的灵前, 心痛不已.
我哭, 记得那是1970年, 应一位朋友之约, 来到离我下放农村家四十多里路的地方____官渡兵马桥.
因我在下放前学徒泥工, 这次出外一是不想荒弃这门手艺; 二是能远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三是能挣点钱帮衬家里的生活和日常开销.
兵马桥, 这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 素有浏阳“小平原”和稻米之乡的称呼. 正由于无山少水, 集体无其它收入, 人们全靠田里出经济, 生活过得相当贫穷. 虽说穷, 大家又为了娶媳妇讨老婆而必须舍尽钱粮甚至不惜背债, 去拆掉旧房子起幢土砖垒筑的新屋. 也就是这种折腾, 好了泥木匠有事做. 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此地的.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背在身上仅有的是两身换洗衣服和做泥工活的工具. 约我来的朋友家几代同堂, 毫无插足之地. 幸亏他介绍我认识了当地一位木匠____我的恩人. 有地方落脚,一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恩人姓胡, 我叫他贤坤叔.
我哭, 做泥工碰到落雨天如没有室内活干, 就得休息, 吃饭也成了问题. 我那时是在谁家做事就在谁家吃饭, 每天工资1.5元. 出外做事和生产队有约定, 每天要缴1.2元买那只值0.7元的10分工, 而且每月不能少于30元, 否则就得回队干农活. 下雨的话莫说赚钱连到那吃饭都是问题. 在这一筹莫展之际, 是贤坤叔留住我在他家吃饭, 施以安慰并尽家中所有招待周到. 我的恩人啊!
我哭, 不可忘怀的是, 每当我收工回家晚一点, 他们夫妻俩总是坐在厅屋里等候. 而当我一进屋还未坐下来, 婶娘就会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 我洗澡换下来的衣服都是她老人家拿去洗干净折贴妥当. 记得有一次下工很晚, 天已下着毛毛细雨, 我手拿一根木棍一路摸黑蹒跚地往他家走. 是他打着电筒撑着雨伞来接我, 当时我感动得全身颤抖无言以对热泪盈眶.
来去三年时间, 我多次喝着两老为我煎熬御寒诊病的土单方; 我每天听到要我注意安全保重身体的叮咛声; 我经常吟听着他讲那古今时代人们如何辛劳如何做人的故事; 我时不时能吃到他们特为我做的可口饭菜. 我也能在他们面前喜怒哀乐无拘无束. 可是如今这一切, 我的再生父母啊!
我哭, 74年我回城工作. 情同父子的过去促成了我们成忘年之交, 相互之间一直书信不断. 每年的正月间, 我一定会请他到浏城来住几天, 而他每次来一定要带点土特产什么的. 我不管多忙, 一定会陪他逛逛市容看几场戏, 直到他老人家年事已高, 又加上腿部关节严重的风湿病影响行动才作罢. 反过来由我每年正月到他家拜年问候, 一直延续到2008年. 至今我家里仍保存着他亲自打造的两口樟木衣箱. 记得当时为了躲避竹木站人员的检查, 他离城还有七八里路就下了车, 硬是挑着进城的. 在路上还摔了一跤, 掉进了臭水沟, 挣扎半天才起来, 那时他快七十岁了呀. 睹物思人, 如今他老人家已在另一个世界, 怎叫我不痛彻心肺. 我的亲人啊!
我哭, 望着静静地躺在棺木中的贤坤叔, 经历一百柒拾多天日日夜夜疾病的折磨, 已由原来一百五六十斤的大汉变成了皮包骨头的身躯, 那种痛苦造成他整个人的骨架都巳弯曲, 虽然他走得是那么安详, 那么宁静, 脸上显着还是那种慈善.
我怨, 人间怎么这样无能, 不能制造一种特效的药物来挽救老人家的生命.
我恨, 天地悠悠、闰王小鬼, 为什么世上坏人死不绝, 好人却要离别.
呜呼! 白色的幡帐, 血红的烛泪, 悲哀的曲调和着渐落渐大的雨滴, 似乎都在哭泣、在追思、在哀悼我的恩人贤坤叔_____非亲非故,亦友亦父的老人家.
边写此文, 我边泣不成声, 让此文作为我的悼词,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他, 也注定成了我这一辈子永远不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