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后。
“王晓明,陈铁军,有你们俩的信。”会计吴腊梅手里拿着两封信走进了食堂。
我迫不及待的接过信匆匆看了起来。父母在来信中嘱咐我,要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惦记等等,字里行间,无不透着父母对我的牵挂。看着,看着,眼睛已开始湿润起来。
看完信,这才发现伙伴们都在默默地低头吃饭,气氛沉默,没有了往日的笑闹声。下乡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家信,我的来信勾起了伙伴们的思家之情。
来农场快一个月了,我们逐渐地在适应农村生活。
“春插”的第一天,我们知青分散到了各个组,每个组由男劳力、妇女和已放“农忙”假的学生搭配而成。
凌晨三点多钟,周队长的土喇叭,就把全队上工的男女老少催赶到秧田扯秧。我感觉像是刚躺下,就被硬拽了起来,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来到秧田。
本来气候渐渐变暖,前两天气温又骤降,我还穿着“绳子衣,绳子裤”(买不起毛线,母亲用一种类似于毛线的棉绳求人织就),脱掉鞋袜下到水田里,水冰冷冰凉。更恼火的是,穿的外裤是“港式”裤,裤口只有六寸,裤腿根本就挽不上。
拔上一小把秧苗,用一根稻草扎上,再将“秧把子”挑到大田里均匀地撒上。关键是插秧时,稻草必须轻轻一拉就掉。
“哎呀!什么东西咬我了。”刚干了一会儿,同组的郑丽云尖叫一声。
“我看看。”潘大姐走了过去,借着星光观察了一下,道:“不要紧,是蚂蝗。”说完,用手把蚂蝗拍了下来。
“妈呀,蚂…….蚂蝗!”郑丽云惊恐万状,颤声道。接着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呜呜”哭了起来。
周队长闻声走了过来:“怎么啦?”
“她让蚂蝗叮了。”潘大姐说。
“没事,没事,这就跟蚊子咬了一口差不多。”周队长安慰郑丽云。
坏事便好事。本来觉得湿漉漉的裤子贴在腿上极不舒服,现在反倒暗自庆幸,不用担心该死的蚂蝗咬了。
平整好的水田里,用木架横竖拖成一个个方格,或四-六寸,或三-五寸。吃完早饭下田插秧,秧苗插得东倒西歪,行与行也是七扭八拐。一会儿工夫,腰也酸背也痛,手指头也不听使唤了。
“你这么插不行,等往田里一放水,你这秧苗就会随水漂走了。”同组的张建军对我说:“捏住秧苗后,三个手指头要伸直插到泥里,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行距要保持一条直线,”
张建军是郭妈的大儿子,体格健壮,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典型的十分劳力。他家庭出身不好,父亲是“反革命分子”。每逢有什么政治运动,他父亲就要和队里其他几个“黑五类”(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每人胸前挂着一块大牌子到每个生产队游一圈。这里把这叫做“游堤”。
照他说的,慢慢掌握了要领,干出来的活也象样了。
弯腰弓背干了一天,好不容易捱到收工,腰已痛得都直不起来,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地伸直了身子。对“脸朝泥土背朝天”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食堂里熙熙攘攘,收工的人们都忙着领回按人头分发的红烧肉,和食堂代蒸的米饭。
来农场没几天,伙食标准就急剧下降,天天是萝卜白菜。伙伴们编了两句顺口溜:“萝卜丁子萝卜片,围着萝卜打圈圈”。油就更少得可怜,每人每月只有三两菜油。
“春插”前好几天,人们就急切地盼望着杀“农忙猪”,每到这种时候,累的同时,也能吃上几顿肉。
“我的腰都要断了。”我揉着后腰,呲牙咧嘴的说。
“这算什么啊!”张友国接口道:“到‘双抢’那才真正要命呢!两头不见亮,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连饭都是送到地头。一个‘双抢’下来,掉个十来斤肉是正常现象。”
“我的天啦!那不要把人累死呀!”
周队长听见了我们的谈话,走过来道:“张友国,你又在吓唬他们啦!”
“没有啊!我只是在给他们介绍情况。”张友国讪讪地说。
“怎么样!都还吃得消啵?”周队长望着大伙说。
大伙七嘴八舌诉起苦来。
“我这腰疼的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我说。
“都有这么个过程,慢慢习惯就好了。”周队长说:“农场的活计就是这样,得赶季节,耽误不得。就说‘春插’吧,必须赶在‘五一’前插完。”
“坐下来一起吃吧!”孙海潮说。
“哈哈!我要在这吃,你们就剩不下多少啦!我还是回家吃吧!”他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