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班长的官瘾
乐 乎
艾敬文(化名)是我们配砂1班的班长,因个子矮小(不到1米六)而被大家称为“矮班长”。“艾”“矮”的拼音一样,声调不同而已,艾班长也默认了。
矮班长从农村到部队当兵十二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只混了个排长,非常沮丧。后来有人跟他算过命,说他三十五岁以前官运不畅,三十五岁以后一帆风顺,飞黄腾达,可官至县团级。对此,他半信半疑地说:“可能性还是有的,但有一定难度。”不过矮班长还算想得开,入了党,吃上了国家粮,也算对得起父老乡亲了。退伍到地方屈尊为班长,他好象还比较满意,没有什么情绪,因为多数战友复员后的单位都比不上他。
我们班有九位青工,年龄都在30岁以下,个个身强力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算来算去,我这个文革前的初中生还是墨水喝得最多的,被称为“臭老九”,其余八位都是文革中念的小学或初中,和半文盲差不了多少。矮班长小学学历,他不但不自卑,反引以为傲,经常吹嘘他在部队管多少多少高中兵的威水史。他的口头禅是,陈永贵没有上过一天学,并不妨碍他当国务院副总理;铁人王进喜小学未毕业,省长也要让他三分。所以,文化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用不用你,用你,没文化也可高升,不用你,文化再高也白搭。
为了实现他那县团级的梦想,矮班长标新立异,将部队那一套管理方式全盘照搬到我们班组,搞什么军事化管理,从严治班,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上白班时,他要求我们每天提前半个钟到车间开班务会,听他班前训话。训话毕,重头戏开始了,全班人马背着铁锹铁棒,到厂区大道边集合,排成两行,听他的口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齐步走,一二一。
此时正值上班高峰期,几千职工洪水般地涌进工厂,大家好奇地注视着我们这支一本正经操练的队伍。矮班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中气更足,声音越发宏亮清脆,动作越发规范,时不时还带领我们作挥舞语录状,干吼几句气壮山河口号: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抓革命,促生产;一不怕苦,二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好似农村基干民兵正在奔赴抗洪抢险第一线。
矮班长这套把戏把我害苦了,简直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因为当时正和女友在热恋中,这么当众出乖露丑的,真让人看笑话,尤其是潜在的情敌和对手看笑话。女友的闺中密友,本来就坚决反对她和我交往,原因是“这个青年哥哥的工种`舅妈的',冒得么子背景,家庭出身不好经济条件又差,样范又一般般,不晓得你看上他哪一点啰。郭号角色,门角湾里扫得几撮箕,”这么一来,更成了她们的笑柄。我再三央求情愿多干活不操练,矮班长斩钉截铁表示不同意:“班上几个人还不能统一行动,几亿中国人民怎么统一意志统一行动呢。”
不知怎的,厂领导倒非常欣赏矮班长这种军事化的管理方式,号召所有班组向我们班学习,纲举目张,从严治班。矮班长这下出了名,到各个班组介绍经验,还无中生有将我作为反面教材,说我原来思想不通,后来经过他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终于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扫除了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又自吹通过班前军训,全班如何如何精神焕发,拧成一股绳,克服重重困难,抓革命促生产,大干快上等等。一派胡言乱语,乱吹牛皮,我臭骂他一顿,往上爬,也不要踩我嘛。他若无其事,嘻皮笑脸,拿他没办法。
有段时间,风传要调矮班长去厂政工部任什么职(具体不详),他闻讯后春风满面,非常谦虚地说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很远,还要加强理论学习云云。但后来却没了下文,不了了之,我估计是他文化水平太低的缘故。1997年五一节,我回厂探望老工友,真没想到矮班长还是班长,他恐怕是工厂历史上资格最老的班长了,官运的确不顺,离县团级还远着呢。不过现在他管理的是一群农民工,早已没有正式职工干这一行了。
矮班长推心置腹地跟我说,改革开放哒,冒文化硬是不行。他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然早就调去政工部,大小也可弄个科长当当了。没文化干干革命是可以的,要升官,还得有文化。我说科长算个什么官,还是无官一身轻好,象你这样多潇洒,绝对权威,又不用干活,把农民工指使得团团转,谁敢不听,炒他鱿鱼,厂长也没有你这么大的权啊!神仙日子,要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