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雨
春天来了,春天里万物苏醒。随后,雨季来临。春天的雨,大多在午夜后光临,我总喜欢躺在被窝里听雨声。
春天的雨,它不是滴落,而是从无际的高处往下飘,第一声雨点在暗夜里,非常响亮地敲击在阳台的遮阳罩上,发出类似金属的声音。第一声雨点后,雨就那么淅淅沥沥地下,整个心就留在密密的湿淋淋的雨中。
雨夹着风,风缠着雨,风吹雨滴敲打着窗户,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声音敲醒了沉睡在我心中几十年的记忆。
村前屋后,满山遍野,细嫩的柳条上挂了隐隐的绿珠,有点岁月的桃枝上着了点点的红斑,恬静地吐着融融的春意,百花斗艳,蜂蝶起舞。春天,生产队的堰塘敞开胸怀,伸开臂膀,拥抱着晶莹的雨滴,堰塘被自然而来的雨水涨满了。雨总是在午夜光临,我懒懒地蜷在冷而硬的床上,听无根的雨从高处落下,雨点密一阵稀一阵,左摇右摆着,风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是耳鼓流动的乐章,是含蕴无穷、备极艰深的大自然天籁。有时,雨压低了声音,潜心细听,墙角有幽幽虫呜,这细雨不停地下,便有了暧昧…… 清清凉凉的雨把它要说的话向你叨唠,把梦的每一个细节向你描述,教你把相思、把心事轻轻藏起。要听懂它的每一个小节,只怕要运用你整个的灵智。有时,滂沱大雨,如瓢泼一般毫无商量地朝房顶泼来,哗啦啦像海水疯狂地拍打海岸,要将青灰的房瓦冲洗干净,青灰的瓦也跟随着倾泻出共鸣。
大雨中,天亮了。隔着窗棂,看着屋檐外哗啦啦下白了的雨,真希望这雨下个不停,这样就可以不出工。但在我的印象中,下放农村时,总是晚上下雨,白天天晴,雨总在吃过早饭就停,天总是“气死长工天”,我们照样下地干活。
仍记得那个下雨的情节,悬在空中的雨摇摇晃晃忽地直泻而下,屋檐的雨滴总落在它欲滴穿的青板石上,青石板上凹下的洞穴告诉你这屋子有了些年月,屋檐水的滴落之声是乐章敲起的节奏,我们坐在屋檐下,看水柱如吐如倾。新媳妇穿一件红棉袄,灵巧地穿梭于光线暗淡、泛着湿霉味的堂屋,为我们递上刚冲泡好的芝麻豆子茶,大伙退进堂屋喝茶,那浓浓的茶香即刻充盈堂屋,将湿霉味冲淡。新媳妇红润的脸庞、友善的目光、一脸的笑意使堂屋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我们随心所欲地饮茶、听雨,黑猫儿躲在屋角落,眼睛里闪着蓝光,那一瞬间竟是苍凉和悲伤。下雨的时候,雨把鸟儿赶进屋檐里躲着,鸟儿对潇潇雨幕怨声叽叽,埋怨春雨抢走了它们觅食的快乐。雨声渐渐住了,檐水如涓涓细流垂线般下落,当最后一滴雨从屋檐滴下后,队长又该叫我们出工了。
三月的雨雾是有色彩的,霏霏细雨,远远望去,被遍野的竹林染成淡绿的轻纱;细雨滴滴,有淡灰的雨水润湿着田埂松软的泥土,赤脚如走在灰黄的地毯上;滂沱大雨,搅醒大地,带泥的雨水从山里流下来,染浑了堰塘,堰塘不再清亮,塘水带着泥土的混红;春雨会催醒湖套里的青草,雨住放晴,湖边一片新绿,叶尖上点点水珠欲滴闪闪泛光,此时,银色的淡淡雾霭在蓝天绿地之间织成了透明的网,网住天,网住地,网住人和人的思绪。
如今,我还是喜欢躺在被窝里听雨,但雨总在黎明时才开始,刚刚听出点意思,却要起床上班了。现在的雨好像喜欢白天下,晚上停。是我记忆错了?还是环境发生了变化?
我喜欢雨,它使我感到了喜悦,又感到惆怅。
我常想:雨需要什么来承载,才能够被挽留,才不至于散失于荒野和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