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寨牙
2007年五一知青之旅
宜君
相见篇
五一知青之旅的高潮在相见。而这个高潮在我们踏上旅途的第一天晚上就开始了。重返第二故乡的提议虽然是深圳的插友们提出,但却得到长沙插友的热情响应。经过几个回合的协商讨论,我们一致同意插友们结伴同回寨牙,相汇点选在了既是现在的旅游胜地,又曾是当年许多靖县知青回长转道的广西桂林阳朔。
广东的队伍比长沙的队伍稍晚一点进阳朔,当我们的车跨过阳朔漓江大桥时,已接到他们的电话:我们在阳朔西街“阳光100”下迎候你们!街灯下,眼尖的同学已看到伫立街边、满头白发的“天真男孩”,他也看到了我们的车,频频招手。虽然满头的银发,可他那天真无邪的笑脸一如30多年前一样迎接着我们。旅馆中,一个个迎上前来的老同学令我眼花错乱,透过岁月的沧桑,我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叫出他们的姓名甚至绰号。接下来的那顿相聚的晚餐自不待说了,西街闻名的啤酒鸭、田间鱼我们都没记住什么滋味,大家只为38年后的再相逢、为我们兴致勃勃地再寻青春梦的实施而干杯!
是晚,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我们把此次活动的集体仍称之为“生产队”,推举教授作“生产队长”,选出心算能力极佳的Y达作总会计,在发起人提议下,活动被冠之为“追寻知青梦——寨牙插友返乡之旅”。在欢言笑语中,我们并商定了此次的主要活动安排,包括车辆的调配使用等。最后男同志们在交流中发现,细心的女同学已为乡亲们准备了糖果、饼干、药品、书籍文具,甚至红包。而他们两手空空恐难见父老。还是人多主意多,有人提议,听说别的公社有知青回乡,带去了半边猪,请全队的人大餐一顿,于是男同学欣然采纳,准备逢集镇时砍肉回乡。
带着满车的回忆和向往,旅行的第三天,我们从通道拐向了通往靖州县寨牙乡的221省道。上路不久,“彬木桥”、“乐安铺”,一个个熟悉的地名掠过车身,那些地名都是大家当年曾用脚“丈量”过的集镇,赶集的趣事一时又涌流在每辆车上。渐渐地,随着熟悉的景物越来越多,车箱内反而平静下来,因为我们正走近那片曾那么熟悉,又已经渐渐陌生,却是令车上每一位都魂牵梦萦的土地。熟悉的风雨桥,熟悉的一个团一个团的木板屋跑马楼,熟悉的松林竹海,这么多年过去,除了乡政府的青砖小楼,几乎看不到一栋砖房,寨牙南方木材之乡的特色没变,难怪在进入靖州地界时,赫然见到“全国森林经营示范县”的门楼。陌生的是现代化标志之一的路,一条条大路取代了曾经弯弯曲曲串村过寨的田间小路。我们要返乡的三个大队(行政村)全通了公路,特别是我所在的村,由于二炮部队的进驻,一条漂亮的战备柏油路直通冲里,我们就是走的这条陌生的战备公路进的村。变化了的更有信息速度。回乡的半路上,因为联系上了一位仍留在靖州工作的插友,很快,县上、乡上、村上都知道了我们回乡的信息,乡长的手机直打到了我们队长的手机上。
因为信息的传递,站在我们曾插队的寨子口迎接我们的是村长(原称大队长)。由于平坦的战备公路穿寨而过,不是村长在路边招呼,我们几乎没认出曾经的驻地。不过,转进寨中小道,熟悉的旧貌音言尽展眼前。旧屋不复在,但地坪、池塘、小路仍犹在。惊喜的是,村长竟然是当年对我们如父母般关照的全村唯一外来户蒋大娘的儿子,那位比我们小不了几岁,沉默寡语的精瘦小子家生!花白头发、留着胡须的家生仍然那么精瘦黝黑,微笑中轻言细语地告诉我们:他娘还在。蒋大娘,是知青户的人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们中每一个没有谁没在他家吃过饭,缝过衣,没有谁没用过蒋大爷编的箢箕、簸箕、背篓、鱼篓。正说话间,一声尖叫,家生出嫁在本村的妹妹枝秀扑了过来,一时,几个已不再年轻的女子抱成了一团。在兄妹俩的带领下,我们去看了蒋大娘,90岁的她身体还算健朗,却儸患老年痴呆不认识人。不过,一个个拉着我们的手,她也呀呀想语,甚至牵着我们的衣角走出了屋外。家生说,她可能想起了什么,没病前,她常常念叨你们。
沿着从前进入寨子中心的小路,我们拾阶而进,一幢幢新屋老阶前,一个个似曾相熟的村民迎上来。远远地,一位佝偻老人在坎上大声地向我们打招呼,那就是曾经每天听着他的吆喝而上工的胡队长,岁月侵蚀了他曾经高大威猛的身体,但爽朗的笑声和大声气说话的神情仍如从前。他的儿子,那个曾流着鼻涕在田边玩泥巴的小把戏银生,已成了县上的干部,他及他城里的太太、正在市里读大学的女儿,把我们迎进了他们为老父修建的新家。正在我们追寻曾经最繁盛的旧屋场与现如今的新设备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是青年们回来了!”,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向我们迎过来,是当年的龙大队长。老人已患老年白内障,但摸索着我们每一个,只要你开口,他就一字不差地叫出你的全名,真不愧是当年的村干部。“你们是我去公社接来的,怎么会不记得?小×已当书记了吧,小×听说在做老师,你们的情况我都清楚!”说话一如当年那么精明自信。
当我们在家生家吃中饭时,闻讯而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屋场顿时热闹起来。我们赶紧向他们分发糖果等,不一会,有生拿来自制的腊肉,技秀送来自雕的蜜饯,还有德庆叔,听我们说新米好吃,开动电动打米机,将黄灿灿的新谷打出白花花的新米,一定让我们带上。看我们不断推辞,龙队长说,当年你们在时饭都吃不饱,现在有饭吃了,你们又不多住几日,一担米算什么?家生媳妇也拍着我的肩膀说,记得不,我结婚时的新毛衣是你给织的,穿了那么多年都烂了,我还舍不得丢。乡亲们的热情令我们眼眶温热,乡亲们的情意也令我们明白,那一段同甘共苦、朝夕相处日子结下的友谊,将永远萦绕在我们大家的心中。
寨子口的告别欲罢还休,老柏树下合个影,留下永久的记忆。可是我们仍觉得遗憾甚多,感叹连连。全寨还没来得及转遍,冲里那丘最大的30担田边还没去坐一坐,对面的岭巾山上还没去走一走。当年壮实如牛挣8分工的妇女队长满娘已先人而去,曾教我们唱山歌的海力捧也疾病夺身,还有最能与我们说上悄悄话的石家俏媳妇生姜被毒蛇夺去了半边胳膊,总是羞于与我们合影。38年后,光阴荏苒,物是人非。但高高的宏岭界与流淌的寨牙河已见证了我们的岁月,将那段如歌的日子永远地篆刻在我们的脑海中。(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