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年的农村经历》
（1）
木林森
57年春節過后,因父親工作調動,母親攜家帶子從武漢搬遷長沙.定居上黎家坡3號.我插班讀書銅鋪街小學ニ年一期.
57年下半年,國家政策:“蔬散城市人口,四屬戶家庭遷返老家農村.”58年初身怀六甲的母親又舉家遷返老家湘潭縣青山橋.寄住叔叔家.
叔叔排行第十,不惑之年40多歲.身軀健碩高大,辦事精明能干,處事能說會道,土改時期入黨,上過私塾,進過學堂.有一點文化.時任青山橋公社觀山大隊書記.
嬸娘個子不高,勤快能干.農活家務動起手腳來,總是風風火火.利利索索.生育四子二女.現已快到米壽了,2006年清明,我返老家祭祖掃墓,她老人家還身膀較硬朗.還親自給叔叔端茶倒水......半提半拖著小杉木靠椅坐在屋前臺階上,左手抱著裝了谷的小舊竹箔箕,右手一把一把拋撒向屋前的雞群.谷米散花......雞群活潑開來,遠處一點的雞子更是拍打著翅膀极速扑向散花的谷米.低首叩頭不停......大暴花母雞伸長脖子甩搖著頭,咯......咯聲叫,嬸娘又是戰栗一拋握著的谷米,自言自語念道:
“慢點呷......慢點扎,快下蛋......多生蛋.給強伢子帶點土雞婆蛋回長沙去呷......”
我知道嬸娘的小聲自言自語,是說給我聽的.我的心熱蹦蹦地,喉脖咽塞,眼角的淚水更熱...我立馬用手拂擦濕潤的雙眼.強忍眼淚莫流下......
我的舉手擦拂動作被嬸娘看見,她老人家轉身進屋,戰戰栗栗的一雙皮皺皺的老手也掩面在擦拂乜乜雙眼,弓彎稍許佗背的腰放下竹箔箕.一面招呼著我:
“強伢子,進屋;進屋,坐呀”！
我順手提起臺階上的杉木靠椅進屋坐下.嬸娘也坐在對面.
“強伢子,你還記得小時候;......不哦”！
嬸娘斷斷續續說了開場白,停了片刻.
“58年大躍進年代那年,你媽媽帶著你,還有你老弟,安伢子*﹙1﹚那時好象還只有4歲多一點,遷回鄉里......”
“ 記得;記得”！我回嬸娘的話,回答得干脆,既又肯定.
58年遷返老家后,我上學念書成了問題,离叔叔家近的學校沒有二年二期班.只好閑在鄉下玩啊,轉圈走親戚家,母親姊妹八個,我母親排行老大,鄉下有三個姨媽,ニ個舅舅.年少不更事的我也圖了個自由自在.不隔三;二天就去找表兄;表妹們玩......鬧騰.
我出生在武漢,父親當時在長江航運局工作,蒸气機大貨輪大付*﹙2﹚解放后,父親工資就較高,加上航運海員*﹙3﹚的海航補助每月22元,收入*﹙4﹚上了百十好幾.
表兄;表妹們都十分喜歡我去玩,鬧騰.一個大城市出生長大的男孩子,總有幾樣玩具:木質寶劍,紅纓梭標,羅漢臉,洋气的小汽車...我跟他們換彈弓玩,打鳥.跟著他們爬樹掏鳥窩,晚上用松樹油質結疤燃火當亮,用釘子釘成一排成梳子狀的工具去扎泥鰍,白天去小溪摸魚捉螃蟹...沒書念還得了個樂意.
這樣的鬧騰;整天的頑劣的玩.越玩膽子越大......
有一天,我爬上房樑去掏燕子窩,叔叔從外面急沖沖突然撞到我梯子面前.被叔叔插手制止.
“強伢子......呀！不能再這樣玩了,上室里弘七伯家告狀來了...他們家石狗伢子比你只大點點,早晨要去看牛﹙牽牛到田頭坡野去吃草﹚還要念書,放學后還要去打牛草......”
我站著一動也不敢動,有點怕叔叔.
“你天天是這樣玩,無事冇事...還影響別人”.叔叔繼續訓罵著我.
我的頭低得更低,頓感手腳好象多余了,不知往那放.兩只腳輪換著在地上用腳尖擦著地面......顯露出一道新的淺淺的泥土印槽.
“別擦磨噠,鞋子不要錢買哦......”
叔叔的聲調越來越高.
“看我...等你爸爸回來噠,看我不告狀鑼.”叔叔還在罵訓
“你爸跟我說噠,該打就打;該罵就罵”
......“娘親舅大,爸親叔大.你曉得......不”？
那個 “得”字音拖聲很長.
“你還是咯樣頑皮鑼......小心;我真的會打你的呀！等你爸爸回來噠,我還能討酒呷”叔叔大聲叫喊著:“走......回去”！我搭夯著頭,一聲不吭的快步跑回了屋里.
大人們看到叔叔個個都點頭哈腰,我見過叔叔他們開大隊干部會.有一次生產隊的隊長也參加會議,小姨爹是紅星生產隊隊長,是個好農把式.小姨也特別疼我.所以德桂姨爹帶上我去了會場.觀山大隊干部開擴大會,就在我們陳姓的祠堂里.
我親眼見到叔叔高喉大嗓訓斥遠親,我的小姨爹.姨爹一聲不吭,只是眼晴直直的乜瞅著站在高處一點石階上的叔叔.
從捱叔叔訓戒后,我在家做了三天好孩子.幫嬸娘剁豬菜,嬸娘做飯時,我就去往灶口里添柴,幫忙做事.還幫出了倒忙,闖了大禍......
﹙待續﹚2
注釋:*﹙1﹚『安伢子』;我的大弟,姓名:陳國安,1958年4月12日出生.1979年因賭賻被城南路派出所抓現場因逃跑,當場被槍擊重傷,一月后非正常早逝.﹙此故事會在以后述說﹚
*﹙2﹚『大付』;指航海輪船上撐舵駕駛的職務,分:大付,二付,舵工,水手.
*﹙3﹚『航運海員』解放初期,我們國家還沒有遠洋船隊.從青島到南京,上海等地,由于當時國家交通欠發達,大批貨運用拖輪輪船,內江大都采取排拖式,近海就采用頂捆式.能在近海行駛的拖輪船上工作的職工統稱航遠海員.
*﹙4﹚『收入』父親從解放后定級拿薪.中途還高工薪減薪ニ次,至退休時從未加薪,76年退休按百分之70領取退休費,每月幣78元多.
湖南知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