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领的玫瑰之约
乐 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日前见报载，某市团组织为了给大龄白领男女青年相识创造条件，开展了丰富多彩的联谊活动，据说成功率颇高。由于只限于白领青年参加，所以形式高雅深沉，表现出现代青年那种灵犀相通，情趣相投的更高层次的情感交融。
这种带功利性的联欢会，我们厂也组织过，只不过形式比较朴拙、粗放，但目的都一样，那就是为年青人牵线搭桥，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联欢会是工厂团委组织的。我们那间工厂是新建厂，陆续招了几千知青和退伍军人当工人。由于是机械厂，男女比例失调，阳盛阴衰，单身汉泛滥成“灾”，未婚女青年几乎个个名花有主。就连形象有点对不住观众的美眉，石榴裙下也有不少仰慕者围着团团转，时不时还互相争风吃醋，引起打斗。
青工散漫成性，不听招呼，我行我素，又正值青春期，雄性激素作怪，什么事也干得出来，酗酒、斗殴、赌博、偷鸡摸狗……厂方疲于应付，颇为头疼。相比之下，成了家的知青就驯服多了，有了家庭的约束和责任，少有惹事生非的，而且工作安心，情绪稳定，生活有目标，钻研业务，不少人还是生产骨干，技术能手。
厂领导痛感单身汉成堆，容易引发纪律和治安问题，企业难得安宁，王老五也不易成材。于是交给团委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那时什么任务都是政治任务，好象没有不是政治任务的任务），那就是当好红娘，搭好鹊桥，为单身汉成家进而立业打下基础。
无独有偶，我厂周围几间工厂，如丝绸厂、绢纺厂、毛巾厂、床单厂等全是女工云集的企业，那些厂也正在为女青年的终身大事犯愁，这正好可以弥补我厂阳盛阴衰的缺憾。几间工厂的团组织一拍即合，商定以联欢会、郊游和晚会等形式，撮合痴男怨女，成就人间美事。
青工中人才还是很多的，联欢会的信息一传开，王老五们笑逐颜开，各车间团支部组织活跃分子排练节目，准备在联欢会上显示才艺，关键时刻露一手，以获美眉青睐。
翻砂车间是大龄男青年的集中地，是团组织重点关照对象。但车间青年对联欢会反映冷淡，提不起什么兴趣。“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说得有道理，干翻砂这一行，劳动强度大，工作环境差，技术含量低，在厂里是二等公民，被人瞧不起，要找个理想对象谈何容易。
由于社会地位低，大家都很自卑，认为参加这样的联欢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万一美眉不知趣，凑上来问什么的干活，那情景就太尴尬了。所以无论团支书如何动员，翻砂佬有自知之明，谁也不愿去准备什么节目，凑什么热闹，反正速配的希望不大，何苦呢。当别的车间锣鼓喧天，歌舞升平时，我们车间却毫无动静，死气沉沉。
联欢会那天，车间团干部反复动员，说虽然没有节目，去捧捧场也好，说不定会创造奇迹，抱得美人归哩。动员到我头上时，我说不去，团支书说这样的好事还不去，28岁以上的青年我们优先考虑，不到28岁想去还不一定让去呢。连哄带劝，总算去了三十多位大龄青年，好歹给了团支书一个面子，对上可以交差了。
联欢会上，其他车间的青年神采飞扬，使出浑身解数，表演各自的拿手好戏，有民乐独奏、合奏，有独唱、合唱，有相声、京剧清唱，还有小魔术、体操、舞剑等。众多美眉亲临捧场，王老五们格外卖力，表现得淋漓尽致，现场发挥之好，超乎寻常，让人眼花瞭乱。有一青年表演武术——翻跟头，据他说，平时最多十几个就不行了，但那天连翻了30个仍不觉得头晕，落地纹丝不动，真神了。
翻砂车间的王老五们畏畏缩缩呆在礼堂一隅，表情木讷、冷漠，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热闹，好似局外人。表面看起来酷毙了，实则大家如坐针毡，心里直发毛，脑门冒虚汗，恨不得联欢会早点收场。
我挤在翻砂佬中间，面对同龄人充满青春欢乐，洋溢激情的表演，胸腔充斥着自卑，不平和迷惘，仅仅只是工种的不同，命运竟有如此巨大的反差，人生而平等的口号是何等虚伪和苍白！
这时，不知谁搞恶作剧，带头鼓噪：型铸车间来一个，好不好。全场呼应，大声叫好。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令我们阵脚大乱，不知所措。好在团支书有急智，镇定自如，招呼大伙站起来，指挥我们唱起《咱们工人有力量》这首歌。这支歌耳熟能详，节奏强烈而有力，大家憋了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开喉咙高歌一曲，似乎要借此发泄心中的不平和愤懑，歌毕，赢得满场喝彩。
其实，翻砂佬中不乏帅哥，由于干体力活，多为高大健壮的小伙子，有男子汉气概，形象颇令美眉怦然心动。此时又有人鼓噪：型铸车间再来一个好不好，叫好的声浪一浪接一浪。团支书犯愁了，虽说没作什么准备，但老是以合唱来应付，既显得单调又没水平。支书情急之下，将我拉出来救场，要我朗诵诗歌，并一再恳求，你不上去，我们车间就丢丑了。
我和团支书拉拉扯扯，忸怩半天，众目睽睽之下，眼看就要冷场，场面非常难堪。没有办法，我只有硬着头皮，磨磨蹭蹭走上舞台，边走边想朗诵什么诗歌才好。我想到我的同事，他们虽然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谁也看不上，但他们都拥有一颗渴望爱，也渴望被人爱的火热的心，我要为翻砂工人——沉默的一族献上一首诗，表达他们的胸怀和情感，痛苦和爱。
走到舞台中央，灯光全聚集在我身上，待全场静默下来时，我将脸转向沉默工友，朗诵起“爱不言谢”这首著名的诗来：
我的嘴唇沉默时，
你在我心里扎下根。
我的眼睛沉默时，
你在我紧闭的眼睛里绽放。
我整个人沉默时，
就把你移到黑暗中，
化成一朵花……
联欢会和各种联谊活动终于绽开了美丽的花朵，我厂不少单身汉和邻厂女青年喜结良缘，就连翻砂佬也有惊喜的收获（但我一无所获，诗歌不是钻戒，打动不了芳心），建立了幸福的家庭。
成了家的王老五有了家庭责任感，收敛了往日的野性，狂放和不羁，心满意足过起小日子来。工厂的纪律和治安状况明显好转，青年人刻苦学习、钻研技术蔚然成风，生产和经营蒸蒸日上，令厂领导眉开眼笑，一致赞赏团委的组织能力和青年先锋作用。团委书记因此还上了电视，推广经验呢。
湖南知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