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因为新网友发帖的限制,代骨架兄发完帖。
人生大概永远不会一帆风顺。父亲离休后没几年,妈妈被发现晚期胃癌。那几个月,父亲不论刮风下雨都坚持给妈妈送饭,所有知道他年龄的医生都被他感动了,可妈妈身上的癌细胞没有被感动,妈妈仍然离我们而去。妈妈病逝后,父亲自己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他眼睛因白内障、青光眼而等于半瞎;还有前列腺炎久治不愈而不得不插上了管子。我们不好带着一家子人住到父亲家去,而父亲也不愿意住到我们家里来,他宁愿一个人过日子。我们只好不断地给他请保姆,幸亏有个阿姨愿意陪他度过余生。父亲的许多习惯却并没有因为年老而改变,他管水管火,强调节约;省里早已发给他“老红军证”,批准他享受副省级医疗待遇。可他总说文化厅是个穷厅,能不看病尽量不看病,能自己买的药尽量不到公家报,一住院就想出来生怕用多了钱,弄得厅长亲自来做工作,说文化厅再穷也要负责他看病,何况现在也有钱了。另一次弄得厅长很紧张而不得不亲自给他做工作的是在邓小平追悼会上,父亲以89岁的高龄插着导尿管的身体撑着一根拐杖非要坚持站着参加完追悼会。厅长和老干处的同志给他端来椅子一再请他坐下,他就是不听。等追悼会完毕,他头昏目眩四肢发颤几乎要倒下。我知道他已不需要再做什么给别人看,他仅仅是要表达他内心对小平同志的真诚敬仰。
父亲在文化革命结束演剧队平反以后陆续写过一些回忆文章,到了90岁他忽发奇想,要将自己的一生特别是参加革命的经历写了出来。妹妹大声反对,说有饭吃,少生病,轻轻松松过日子多好,何苦去找累受。父亲当然不是那种只要有饭吃就满足了的人,他一定要有他的精神生活。我只是没有想到,父亲以如此高龄和半瞎的眼睛在那个阿姨帮助下用三年的时间硬是完成了他近30万言的《岁月——一个老文艺工作者的回忆》(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父亲在这部书里不仅有对自己参加革命、抗日救亡和以戏剧为主的文化工作的总结,对牺牲和逝去的老战友老同志的深切怀念,还有对自己一生参加革命工作所犯错误和表现出来的缺点弱点的严格剖析。父亲说他没有什么遗产可留给我们,就连他的住房也决定捐给“希望工程”,想让贵州老家的贫困孩子能多一个上学。但这本书,他晚年最后日子写的这本书却是留给我们后人最珍贵的“遗产”,因为它将引起我们永远的怀念和思考。
我常想,人会有各种生活道路,而对其评价也难有统一标准。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对社会而言他做了一些有益的事而没做坏事,对自己而言他感到充实与快乐,这就可以说是一个不错的人生。父亲的人生应该说是不错的。他曾血气方刚风流倜傥,也曾枪淋弹雨历尽艰险,还和很多老同志一样经受过无数的曲折与磨难,可他仍能有如此高寿,这恐怕与他有一种豁达大度的人生态度有关。他为人谦和,宠辱不惊,在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的耄耋之年,父亲依然微笑着细数往事,他既不抹杀自己做过的好事益事,也不隐讳自己做过的蠢事错事,显现出一个世纪老人回首往事的那种公允和超脱、坦诚和乐观。父亲对党对祖国总怀一颗赤子之心令今天许多年轻人不解,但他的确是出于真心出自于骨子里。
跨过新千年后的一天,父亲反复问我什么叫上网,什么叫在线,什么叫病毒。虽然我也是一个外行,但我还是尽力给他解释。他听完笑着说他十岁离开兴义去北京时是坐的轿子,伯祖父派了一队枪兵护送,他们爬贵州的山涉湖南的水,一直走到武汉才看见带轮子的汽车。他感叹着这个百年的巨变,说自己真正是老了,而这种感觉是在85岁以后才有的,说完他闭上眼睛,仿佛进入到一个神秘世界。我看着他脸上透着安详的皱纹,想起也许他哪天就会这样安详地离去,心中不免一阵伤感,眼前涌现出儿时父亲给我讲故事、教我游泳、带我看戏的情景。忽然,父亲睁开眼睛说:“到一百岁时要我要再去北京和那些老朋友聚一聚,我还要去看奥运会。”
父亲在九十八岁时悄然仙逝,终究没能圆他最后的梦。我很难过的是我刚搬的新房子父亲说要来看看却没来成,他为我搬家摸索着给我写了他一生写的最后几个字——爱我中华。
我想念父亲,希望能在梦中与他继续说话,告诉他现在又有了叫“博客”的新名词……
送刘斐章先生 |
日期:2006-01-23 作者:冯英子 来源:新民晚报 |
五日早上,湖南文化局来了个长途电话,告诉我刘斐章先生走了。接听之后,惊痛万分。赶快起草了一个唁电发去,寄托我的哀思,顺请他的后人节哀。 |
一位永远受人尊敬的铁骨峥峥的好父亲!
谢谢骨架兄写的纪念刘伯伯的文章。
一位永远受人尊敬的铁骨峥峥的好父亲!
谢谢骨架兄写的纪念刘伯伯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