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甘棠
前言:72年2月9日离开了“战斗”一年多的怀化花桥,回到阔别已久的生产队。足不旋踵,就又射(SA)到飞山,和P哥一道“雷”得甘棠去了。之所以有这样的举动,乃是修铁路时形成的感情氛围仍然凝结在心的缘故。这篇札记,有些无关紧要的过程都作了删节,大大地简化和缩短了。
2月13日,晴
总算如了愿,到甘棠走了一趟。
这儿的知青最有希望,最有活力。生活锻炼了他们,而不是摧残了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青们渐渐地被农村同化了,但甘棠这一伙仍象刚下来的时候一样。
......乐群八队。走近知青屋,迎面看见一副对联:矮屋硬床心中暖,粗茶淡饭分外香。在屋里见到了唐眼镜、小虎子、黄有等,苏菜给我们一一介绍。感觉他们生活有条理,心齐,干活卖力,与群众关系很好(期间有农民进屋打招呼,好热乎的样子),性格都很开朗。唐给我的印象是颇有亲和力;黄有则具有粗犷的外型,强壮的体魄,用苏的话说,象个“草原之子”;小虎子活泼好动,一对虎牙老是露在外面。吃完饭后,在堂屋里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娱乐活动,有人吹口琴,有人唱起了“忧郁的歌”,小虎子自告奋勇地说,“嗨,我喜欢唱一扎歌,唱给你们听罗。”然后唱起了《新货郎》:“打起鼓哇,敲起锣,推着小车(我)来送货......”他唱得眉飞色舞,辅以手脚的动作,十分地忘情投入。但他实在唱得太糟了,节奏紊乱,跑调忘词,形容古怪......我笑得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我真是太喜欢他了!
......乐群五队。......大概是条件差,他们的生活没有秩序,厨房卧室都是一团糟。这是个很差的生产队,收入低而且还不能兑现。他们5人平均工分都有三千五,但仅兑现了8元。要不是杀了一头猪,过年都无法维持。弟兄们似乎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也不表示气愤或惊奇,而能依旧安心卖力地干活......
......乐群三队。只剩下两个知青,夏海兰和彭眼镜......夏的性格柔和,总是微笑着附和别人的话,好象自己没有主见似的,其实不然。我们是花桥“战友”,他介绍我们认识彭眼镜。没想到的是,彭酷爱吹笛子!“早就久闻大名了,”他把我拉到他的房间,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只竹笛。这是一只缠着线的D调笛子。我们交流了一下,显然,他的技艺略逊一筹。他问道:“喉音到底是哦什发出来的?”其实对这种吹奏技巧我也不能给他权威的解释,但我还是装模作样地演示给他看了......
......乐群一队。现已成为公社的良种场。我在宣传队结识的Z和他的一家人都在一队。父亲在机械厂,目前料理家务,还有两个弟弟都不能干活,他便成了一家的主要劳力。
这已不是原来意义上的知青了,而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农民、公社社员。知青们到底还有家在城市,或至少不会举家都耕耘,而他的家却永远在农村了。对他来说,一辈子务农的思想,是应该确立了。
尽管如此,尽管他甚至是老知青,有别于文革后的我们,但他对于命运的理解还是脱不了知青眼界的范畴。知青的特性,他还牢固地保存着,正如他全家还保存着城市人口的生活习惯一样。虽然他或许已经绝望,但仍然期待着突然的变化,向往着招工的来临......令人惊异的是,在他屋里,我看见一本莫泊桑的小说《如死一般强》!我如饥似渴,用最快的速度把它读完了......
......龙凤二队。这是全县最富裕的一个生产队,今年减产3万斤,仍然比任何其他邻队要好。我们走进一栋新建的典型靖县农舍;房屋宽敞,右边还搭了一间偏屋做厨房,四周都是修葺良好的竹木景致,屋内家具齐备,给人一种治家精明的感觉。
六名知青住在这里,我们只看见两个。原先是园艺场的,自然也是老知青,是两兄弟。
这兄弟二人因表现好,园艺场解散时,他们便分到这个最好的生产队。由于出工积极,今年两人进帐了四百多元,过年时还杀了一头大肥猪。
还看见了前来做客的一对青年夫妇,不用说也是老知青,还抱着一个婴儿。
我想起了“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他们是不是满足了?是不是安心于这样一辈子生活下去?这是很难讲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目前这样的生活水平,为他们一辈子务农做好了物质准备。......
......大桥四队。......我们爬进了主人的房间,在一栋水碾子房的楼上。屋内陈设很简单,但很整齐。一把小提琴挂在木板墙上,旁边是乐谱架,上方垂着一盏自制吊灯。桌子上几乎没有什么;下面的格子里堆着几本练习曲,床上没有被子。
S拿起桌上的一张叠好的纸,原来是主人给家里的一封信。S念了起来,有一句话吸引了我:“我报考省团,一直没有结果,可恨的是招工又没来。......我的年龄还不大,只要刻苦地练琴,我一定会拉出超过专业的水平来......”
我脑子里显现出一个刻苦拉琴,眼睛热切地希望着什么出现的青年形象。现在学习小提琴的人多于牛毛,他要想出类拔萃,跻身于专业队伍,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主人出现了。他对我们的破窗而入表示了宽容的微笑。他说,他得知P哥到甘棠后,立即抱琴前往五队相会,可惜没见到,我们已到八队去了。
P哥要求他拉琴,他稍微谦虚了一下,便拉开了架势。急骤、清晰的琴音从f孔里钻了出来。的确,他是下过一番工夫的,他的技艺比P哥熟练得多。他拉完一曲又一曲,博得了P哥的首肯和S的叫绝,——可是,渐渐地,他的眼睛灵活而得意地四周转动,谦虚的话语变成了教诲似的指导,而P哥则随声附和。这幕戏我有点看不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刻薄地挖苦这位未来的提琴家。P哥笑了,说我“少年气盛”。平心而论,他当然有可能成功。但......
后来,我们结束了在甘棠的漫游,折回县城的时候,在路上又碰见了他。他可怜相地站在田塍上。大概,他正感到孤独包围着他......
2月20日,雨,滴答滴答讨厌的雨
......出外漫游收获很大,有最充足的时间与人交谈,甚至一道体验生活......明天,就要结束为期N天的漫游了,到的地方还很少,应去的地方都去不成了——一个老实农民对季节、对农活的敬畏之心使我对游炱的生活一天天感到不安,想马上回去干活了......
后记:几十年前写的东西,又是兴之所至,无暇细想,字里行间,过于直率偏激。现在来看,不免幼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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