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今年就要过去了,可是我觉得有好多该做的事还没有做,今天打开电视看到有一个关于羌族与解放军的故事,其中有哑巴与解放军的情结 ,看到哑巴,让我联想到我与哑巴的事,我想这应该是我未做的事之一,今天已是这年的倒数第二天了,还不完成对不住天国的哑巴。在这就要过年的日子,说起死去的人有些不吉利,还是让这件事在今年了结了吧,我心安些。
68年下放到生产队,迎接我们的乡亲们中有一个比我们小个近六、七岁的勒伙计,别人用话语来与我们交流,而他只有啊啊的声音和手势。从这一天起哑巴就和我们知青组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把我们当成了哥哥姐姐,有空没空他都要到我们这里来报到,有什么好吃的,他一定让我们嚐鲜,哪怕是吃饭时他家有什么好菜,他也一定是端着饭碗出来把他家里的好菜让我们吃。我们有什么困难,他如果能够解决的,他一转身,就把事情搞定,然后回来啊啊的比划。我们得到他的帮助不少,但是他从来不要我们回报,我们也不欺他,也不骗他,他觉得我们好。我们也觉得他待我们比其它人来得纯洁。
哑巴的父亲又高又大劳动力非常好又非常能干,会农田的活,会木匠活,会说话会计算同时有一定的文化,跟我们说他这辈子一定要写一本小说,讲他那些放排的放浪经历与社会,现在已经写到什么什么时候了,到05年我返靖时他仍说书稿已交到某地方去审了,出版是时间的问题,虽然我们从头到尾未见到他的原稿。他是队上的人精子。我们感叹能说会道的父亲把儿子的话都说完了,儿子就只能当哑巴,能写会算的父亲把儿子的文化都掌握了,儿子只能当文盲。当长子的哑巴如此,当女儿的老二虽能说话,但是既不能写也不会算,,比起聪明的哑巴来,还有点弱智。老三虽然什么都好,但是命不长,九岁那年就淹死在渠江中。劳改回来后又得一子取名归舟,这个儿子才是正果 ,得父亲真传。
我们知青小组中他对我又很特别,很愿意听我的吩咐做一些事情,那年我不知道发什么 疯,居然想学曹见明曾经在园艺场就试过的针灸,找来一些书试着找穴位,什么感冒、什么治风湿,好多都在自己身上试,看到治聋哑,心中居然想让哑巴当我的试验田,对于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初学者,他倒是聋子不怕雷,随便我往他身上一顿乱扎,有时痛得啊啊叫,但是他还是示意让我试。后来还是我自己怕了起来,想起曹见明让张如意晕针时的景象,我要是碰上了怎么办,也就放弃了学针灸。什么“泻”“补”的手法等就都丢了。他也很聪明,我们玩什么 ,他也很快就学会,打羽毛球,玩扑克,下相棋只要是我们能教,他基本是一学就会,做农活,做木工活他也是一把好手。
平时队上出工,只要在一起他就一定会向我们知青靠拢,和我在一起一段最长的时间是七四年,那时队上已插完秧,生产进入田间管理的阶段,我负责全队的植保(因73年我在公社当植保农技员,懂植保知识),那段时间我就带一个聋子(会说话,时常耳背)和哑巴。每天就在全队几公里范围的三百多亩田里转,在那段期间,我要求他们严格用量杯兑药,掌握药的用量,掌握虫情,在治病虫害时一定要治早、治小、治了。所以我们经常时一个人走一个山冲查病虫,回来后向我汇报,要求他们要搞得清什么病、什么虫,到了什么阶段,知道的就告诉我,不知道的就回来翻我的图册,然后告诉我是什么,就这样我们三人把一个生产队的植保搞非常漂亮,一是只用了头年剩下的农药,74年没买一分钱农药。没有增加成本,二是基本没有发生病虫害,刚出现苗头就被我们治了,在我队周围其它的队比我们花钱多还只看见病虫时常发生。哑巴虽没有文化,但是他能知道我交待的任务,也能很好的完成我所交给的事情,我成了他的师傅。74年底招工,我把图册与书都交给了聋子与哑巴。聋子后来成了队上的专家。哑巴难与人沟通就只能干别的事。
80年我在运输公司工作时,哑巴一个人找到了南站我的工作单位来看我,他做生意到了长沙,当然他也不是做大生意的,他贩些虫草,仍是啊啊的不能说话,我还担心他被人欺。他说他只是路过长沙要到广州去。没有麻烦我们。
05年到靖时,没有碰到他,只知道他父亲在外面捡了一个女孩,给哑巴当了媳妇,还生了孩子,让我们感到欣慰。但是有消息说女的对能说会道的父亲比对哑巴还要好些。关系也更密切些。这又让我们担忧他不是父亲的对手。
今年十月份我和晓阳到了队上,得知父亲让儿子与媳妇离婚,离婚后的媳妇便得到了自由,刚离婚就走得无影无踪了,可怜的哑巴又只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还得了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睡在床上不能下床已有几个月了,父亲也得重病被归舟接到城里住院。而照顾他的妈妈也不能自理,所以他只能靠他叔叔婶婶给他送点吃的,照顾他的生活,当我们说要看他时,队上的人要我们莫去,说是太脏。有过05年没看靖生的教训,我不能让自己再有后悔,我坚持要去看哑巴。毕竟他把我们当兄长,当师傅。几十年了能因太脏而不见一面?我们去了,那惨状不忍一暏,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告诉我们,那东西都缩进去了,尿不到接尿的地方,都 在床上,所以躺在湿的上面。人又动不了。非常不好过。我们无能为力,只留下少少的钱,忍痛离开了他,就这一别就成了永别。
十一月,他离开了痛苦,到了一个不愿意回来的地方去了。好兄弟,我们祝愿你在那里生活得快乐,能言能语。不再是哑巴。
痛苦的哑巴躺在湿湿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