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文〔7〕
开摩托跑出租的日子
十年前，我在一连串投资失误后，经济几近崩溃，在经过最初的痛苦和迷茫后，我选择的是面对现实——解决家庭目前的生存问题。当时，长沙街头开摩托车跑出租还是稀罕事，车不多乘客也不多，而且正值炎炎夏日，路面就像一块烧红了的铁板，散发出炙人的热浪。我想，只要能挣点钱养家糊口，再苦再累也干。
人最难的是战胜自已，昔日的威风不再，可怜的虚荣心让我选择了晚上出车。每天晚上，我将头盔压得很低，尽量使脸部背对灯光，注视着每一个匆匆而过的行人，他们每一个要车的眼神和动作，都使我欣喜若狂。我那部豪华型老爷车锃亮气派，装饰时尚的皮袋皮套 和拽地护手流苏印证着主人昨日的辉煌，没人敢开着这样的车跑出租，我的生意一度非常差。我开始主动吆喝，向客人推荐自已，有很多人是怀着一半怜悯一半好奇的心态成为我的客户，我的生意逐渐 好起来。久而久之，在本市这座著名学府门前，教工们都知道有一位 彪悍的汉子开着一部气派的摩托车跑出租。
“天道酬勤”，我一边清理着腿部因暴晒长疮流出的脓血，一边数着被汗水浸湿的钞票，心里涌出一种快慰，还有一点凄凉。
其实，开摩托跑出租也是一种对生活的体验。
一次，我载了一位开发廊的漂亮小姐，一路上她用身体紧贴着我的后背，双手搂着我的腰，她用滚烫的肢体和同样炙人的语言传递着某种信息。车到一条昏暗的小巷停下后，媚态万种的要我随她上楼取钱时，我有个瞬间的迷乱……五分钟后，我朝楼上吼道：“拿车钱来。”吼声撞亮小巷灯火，至今我还记得小姐递钱给我时那一脸的疑惑和不解。
一天深夜十一点多，我送客返回经过潮宗街口时，一位年约八岁的小男孩招手要车，一路上我跟这位深夜租车的小男孩聊了起来；他告诉我，妈妈将他明天要交的学费钱玩麻将输了，他要去找叔叔伯伯借钱，我掏出身份证表白自已不是乘人之危的坏人，极力说服他们借钱给这位孩子——孩子借到了学费。分手时，我说不收他的租车费，他很高兴，说了一声“谢谢叔叔”转身走了，他蹦蹦跳跳的消失在夜色中。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牵挂这位小男孩。
有时候，维护尊严是需要勇气的；有一天晚上，我送二位小姐去桔子洲头，上车前我们已经谈妥了价钱。但是，当到达目的地小姐付钱时，从路边的饭店里冲出来一位小青年，硬是要少付我三元钱，而且不听我解释就扔下一张纸币、拉上二位小姐进饭店去了；我以为这不是区区三元钱的事，我走进去站在桌旁直视他，他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一脸的凶蛮和霸气，我有力量将他整个人从窗台上扔出去，但我清楚这并不仅仅是力量的较量；他和他的同伙都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我，我毫不畏惧。这时，一直对我心怀歉意的那二位小姐劝退了他们并递给我三元钱。
我需要钱，但决不用尊严交换。
暑去冬来，开摩托跑出租已有近半年时间。一天晚上，我接了一位年轻的军校教官去国防科大，他是学历史的，主攻近代史；一 路寒暄我们谈得很投机，下车时他拉着我的手说：朋友，你不应该是个开摩托跑出租的人，一定不是。教官的话点击了我半年来的思索，加快了我对人生坐标的调整——那是我最后一次跑摩托车出租。
几年后，我坐在曼哈顿大厦二十二楼的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但是我一直非常怀念那段日子。也许，人就是要经历困境才会坚强。
2009\1\22
湖南知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