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风雷动,刚刚不太饿肚的人们,便又被这接踵而至的社教运动和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搞得几乎人人自危。查三代、涉旁系,不是地富反坏右、残渣余孽,牛鬼蛇神、要么就是封资修走资派,连还未迈出校门的一些学子也有封号:黑七类或谓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因血管里的血生出来就坏。)为什么?惶惑着也罢,你不得不被运动着,因为它是触及每一个人思想灵魂的一场革命运动。
这些年的年充分含有政治色彩,从参加吃忆苦餐,听痛说家史,不忘阶级苦,过受社会主义教育的革命化的春节到造反有理,动乱得一切都无规矩秩序的年,我记忆犹怵。
人们仍吃得不好,过年物资仍发票证,每人半斤肉、半斤油豆腐、半斤粉丝,还有加四两油指标。寒风洌洌,身着单薄棉衣的我(一年只有一丈四尺五寸布票),为年三十能吃上妈妈做的红烧肉油豆腐,年前我总是要去排队购回这些物资。
那时候的春联也全是革命语言、政治口号。如:“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革命春雷震大地,祖国山河一片红。”等等充分围绕当前政治需要和气氛的豪言壮语。我家从不贴春联,但年底我必会去新华书店去请回一张毛主席领袖相,当然红宝书架上也得换上新红纸,那已挂了一年的主席相则由我在晚上偷偷烧掉。
年前必有一次打击镇压行动,被枪决的现行反革命份子、强奸犯、或破坏森林等等人被告示全城,在大操坪召开公审大会后是武装押解在汽车上游街示众。据说是杀鸡警猴确保春节平安。
无炮竹迎春,更不会串门贺新年。人们见面后点点头,笑一笑,不再行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拱手作揖周公之礼,因为它也是封建东西,属四旧呀!谁也无胆贸然逆之。
而我家却与众不同,哥哥们从外回家探亲过年,总会在那不大的房间里轻声哼唱那一首首经典之歌:三套车、在那遥远的地方、蓝色多淄河…等等旧日音符。我总是在那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欣赏我的哥哥们那高、中、低音的抒情之音,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音!而每次哥哥们唱得让我流泪的歌则是:“…就象天上一个声音在轻轻召唤,无论走遍天涯海角,总思念我的家。”那份亲情、那种温馨,至今想起仍热泪盈盈。
后来我成了一名倒流城市的知青,年前那半夜三更的查户口,居委会敦促离城,让我恐惧过年!
啊,这年年年,怎么竟成了诚惶诚恐了的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