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文〔4〕
“吝啬”的义乌富婆
2008年11月30日,出差途经南京顺道看望在这里工作的女儿,女儿从小由我带大,和我的感情很深。女儿见到我,怀孕三个月的她当着女婿的面搂着我的脖子撒起娇来了;我准备在南京陪女儿几天,好好聚聚。
女婿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餐,三个人八个菜还有酒,有娇女陪伴席间欢声笑语,天伦之乐其乐融融,真是好不惬意!
谈笑间,我的手机响了,号码外省的,接听才知是淅江义乌鲍经理打来的,她过几天出差路过湖南,想在长沙下车来看我,并要我陪同她去韶山;当得悉我在南京时,她兴奋的邀请我这次一定去义乌玩玩,南京到义乌很近……
我答应了,这次一定去,并且马上去——今天晚上走。
我认识鲍经理多年了,每年都要通几次电话,但从来没有见过面,我和她的交往还要追溯到11年前——1997年。中央电视二台《经济半小时》有一个专题节目报导了鲍经理和她的企业,我有个朋友参加了拍摄工作,因鲍经理想要将节目刻录成碟片作为资料保存,还在外地拍摄的朋友就委托我帮忙,就这样和鲍经理在电话里“认识”了。这样的事以后也多次帮忙,尽管是举手之劳,鲍经理可能感动我的“热心”,或是对“文化人”莫名的敬重,一来二去,双方熟悉并信任了。有时候,她劳累一天回到家里或是开车在高速公路上时,她都会忽然给我打电话,她非常情绪化,有时在电话里大喊大叫,有时手舞足蹈拍得汽车喇叭一路鸣叫;尽管我并不热心这样的通话,但我还是耐心的、静静的听,等她发泄完了就轻轻的开导几句,像简短的总结,她就安静了,然后挂电话。
她是一个任性、固执的老太婆,一个从乡村走来没有文化却肩负企业家重任的可敬老太婆。
她数十次邀请我到义乌或是要来长沙看我,但我们一直都没有成行,这次我接受邀请。
我向女儿说了鲍经理的故事,尽管有太多的不舍,女儿还是含泪为我送行,我在女儿额头上亲吻了几下走了,行李刚刚放下又被提起;当晚十一时,我坐上了去义乌的5055次列车。途中,接鲍经理电话,她因业务事又去了金华市,但明天清晨一定来车站接我。
列车经过9个小时的行驶,于1号上午八时到达义乌。我打开手机后马上接到了鲍经理从金华市打来的电话,她的车昨晚在金华市发生故障,她安排修理事宜后即赶来义乌,言语中饱含歉意;我只好坐公交车去市内的“义乌中国小商品城”参观。
作为中国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义乌小商品城名副其实,用上半个月时间也无法参观完整个市场,置身琳琅满目的商品大世界,我却无意流连,我知道,我在期待这次会面。
中午十一时,她在电话中告诉我已坐公交车到达小商品城,约定十分钟后在一区7号门见面。我有些忐忑不安,一对从末见过面的人能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认出对方吗?
十分钟内我赶到了7号门,门厅聚集穿梭着很多人。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位打手机的女人,她冲到我面前,在我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两下:小刘,你来了,然后又继续接电话了——她就是鲍经理,中等身材,偏胖;衣着光艳高档但稍显俗气,六十多岁不显老。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人群中认出我的;打完电话,她说找个地方坐坐。
大厅左边是咖啡厅,右面是供游客休息的铁椅,她带我去了右边,一个人多嘈杂的但不收费的地方;她大声的和我说话,仿佛我们是经常见面、非常熟悉的朋友,没有任何客套和铺垫。我还是向以前一样,像个小弟弟静静的听着,不时有电话打断我们的谈话,当她再说话时又换了新的话题,我任由她滔滔不绝,我认真倾听,我高兴着她的高兴。
时近中午,有客户电话请她吃饭,她拖了我就去了附近的“岳富酒家”。席间,她仍然大声的说话,她的当地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但我感觉她总是在骂人,言辞之激烈让我担心会有一场口舌之争,但见吃饭的人并不介意,似乎司空见惯了。
饭后,她请求我陪同她去办几件事,边走边聊。
鲍经理的孙子刚从部队转业回家,需要办汽车驾驶证,她请那位客户开车把我们送到交通驾校,驾校半个小时就办完了事。她又带我挤公共汽车去建材市场买装修材料,她买了一块地皮刚建了新工厂,买材料是装修她新办公室。从建材市场出来她接了一个电话,张家港来了二十多箱货,顺道带货的司机将货卸在鲍经理熟人的店铺前。我们换乘了两趟公共汽车后又步行约一公里去放货地点;义乌交通非常发达,的士、摩的、出租电瓶车满街疯跑,这个老太婆竟然视而不见,走路的步伐让我这个身高近一米八的男子汉都很难跟上,她在前面匆勿的小跑,一边不断的接打电话,放下电话又滔滔不绝的自语着,我在后面礼貌的应答,其实,她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货整齐的堆放在马路边,她要租车将它们运到工厂。她和路过的司机谈运费,每个司机最低价都要35元,但她只肯付30元。她不厌其烦的和涌来的司机谈价;我愿意承担那谈不下来的5元运费,但我不敢向这位拥有二家公司、一家工厂和若干店铺的老太婆开口。终于,她不知从那里找来了要搬运一台冰箱的人合租了车,刚好她的车修好了被人开了过来,她就将那台货车装不下的几件货塞进了她的小车尾厢——一部淡兰色的宝马顶级小车。
她成功的花25元搬走了本应花35元运费的货物,这个加减式是我根本无法完成的。
从工厂出来时已近傍晚,躺在舒适的宝马车里我感觉很疲惫,她告诉我已安排好了晚餐,有她的一群朋友为我接风。
在一家富丽堂皇的海鲜酒楼,她邀请了近十位客人,摆上了满桌的海味佳肴,不断的往我碗里夹菜,笑容满面谈笑风生……散席时我留意了价目单,这桌酒席的价格不菲。望着鲍经理的身影,我有些许疑惑,那个高声骂叫、为5元远费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和眼前这位随和慈善、一掷千金的竟然是同一个人吗?
2号下午3、03分我乘坐K533次列车回长沙。早上从宾馆起床后我就关了手机,我不忍心再打扰这位老太婆,在开车前十分钟才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走了,她在电话里骂我挽留我,我推说手机无电挂机了。
躺在火车的卧铺上,我想了很多很多:义乌人的富有是靠勤劳干出来的,她们的财富是一元一元累积起来的,她们有理由为自已争取最大的利益,她们更有理由支配“挥霍”自已的财富。
这就是义乌人,这就是鲍经理——一位可敬的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