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中的回忆》—怀念李国珍同学
春雨凄厉地飘落在一块墨黑色似的墓碑上,碑上镌刻着“爱女国珍之墓”。墓地墨绿兰草,吐露朵朵白花,静静地默立着,守候着她英年早逝的灵魂。她已长眠在市南郊石马公墓三十八年了。墓碑上没有墓志铭,只有春雨伴随着泪水写下我们沉痛的哀思,无尽的回忆,永远深刻在我们的心碑上。
一九六九年元月一日,天沉沉,路茫茫,寒风扫荡着小西门客运轮船码头。一群群,一队队经受文革洗礼的小将,响应到农村去,到广阔的天地去。
他们是在通告四个印章的迫使下别无选择地走上远征无途的路。呜呜催命似的笛鸣声,哭喊声,叫骂声,惊骇着滚滚湘江浪涛。再见吧,故乡的长沙!离别了,慈祥的父母!
船上了阵阵骚动,阵阵哭泣,阵阵哀怨。在船头舷栏边,伫立着身着青蓝学生装,齐耳短发的她。浪沫扑打着,顺着泪水流下。遥望远离的故乡,悲凉地哼唱着,我的故乡长沙,年迈的父母啊,我哪年哪月能回来?共鸣的心声回荡断肠。
船舱摇晃昏暗的灯光下,有泪流满面深思不语的你我,有长吁短叹命运叛逆的你我,有志向情怀憧憬光明的你我。摇摇晃晃的船拖带着一船疲惫不堪,昏昏入睡的你我,漂泊命运的远方。
第二天,铅黑的天空夹杂着雨雪。一声惊魂的笛鸣声,在吆喝声中被惊醒,心神不定的我们肩扛手提行装在混乱中蠕动出舱,我们走上安乡船码头,两旁站着毫无表情欢迎的人,手持红旗,扛打着筛盘铜锣。铜锣震耳欲聋,心慌意乱。
漂荡的铜锣声仿佛在诚告我们流浪的人儿,命运把你抛向远方。曾经以后独立自食,劳动磨炼,艰辛坎坷。谁知十六七岁年华的我们承受共和国的灾难与命运抗争匹夫有责。尖耳的哨声,待集合后列队点名分批由工宣队师傅领队护送到公社大队插队落户,出卖我们的青春年华。
我们十一人中的国珍,她到大队后,被五十开外的薛马虎认领,到他一正间一偏房的茅草屋,开始一年多清苦岁月的生活。
薛马虎人穷厚道,还是我们去的早年与带三岁阿贵的寡妇完婚(据说寡妇的前夫是教书的,划过右派,被清理出来就病亡了。留下大女阿凤。孤儿寡母只得以此求生随嫁薛家)家境贫寒,断炊少食是常事,低矮潮湿的茅草房四壁陡空,进屋中央红宝书台上有国珍送的一套红宝书,上方悬挂着主席像,感恩的寄托就是幸福,偏偏夫妻劳少病多。
国珍容入共同生活才有转机,她拿出带去的钱粮食物补贴,靠知青每月指标才熬到转青接粮。
薛马虎多次要求大队部让国珍调换住户。不忍心跟着他家受苦受累。倔强的她说:我不嫌弃,你们过得我也能过得。她娇小嫩弱但从不示弱。
挑堤的工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往返穿梭在人流中;车的号令中,一个一,一个二,清脆悦耳,春插双抢繁忙田头地里有飞扬的歌声。她有平凡求实的生活精神,有过情笃初开的幸福情恋。她有过梦只能在天国里飘渺然。然而她患病在长沙的途中,与我们永远的离去。
转眼一年过去的秋收后,我们觉察到她面色肌黄,语气低沉,甚至昏倒在地。我们商议决定陪她回长沙看看。
深秋的夜晚,寒气逼人,我们满怀喜悦踏着月色,一早就赶到沙河口坐船。上船后她体力不支,面色惨白,呼吸短促,泪涌如泉。不祥之兆笼罩着我们的心头。几个人束手无策,手忙脚乱,为忙上忙下。请求船长找来医生为她诊疗推拿,还是无济于事。她却慢慢地安静下来。
发疯的老牛船不急不慢的走着。船长在我们的再次要求下,当机立断抛丢拖舶子,船乘风破浪过了南县站。然而过南县站不久,她突发高烧,喋喋梦语呼唤父母家人,最后狂乱挣扎。惊呆的我们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昏睡,无声无息的睡过去了。船已达了丁字湾,隐隐约约能看到长沙,我们就这样悲痛地陪送她回家了。
谢世凋零的花朵随风飘沉,青春无悔的年华被吞灭。天地无容,人生惨淡,与谁评说,青史垂名。
她走了!走在那暴风骤雨的年代;她走了!走在那白发送青发的黄泉路上;她走了!却走不出我们至今怀念她的悲痛之中。
她不走!我们今天握手相见,簇拥相聚,青春激扬;她不走!我们都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儿女事业有成,家父慈母吉祥安康;她不走!我们一同寻找知青四十年走过的足迹,寻回曾拥有过的梦。
我们为了永恒有纪念她,将她生前遗物安放在兴隆大队白湖畔的墓冢中。墓冢旁安睡了童年抗婚扑向白湖的阿香,还有那年代反抗强者逼至死的,无数饥寒交迫死去的人,他们都是不死冤屈的生灵。时隐时现在白湖畔,夜半的歌声,悲境的哭喊声,他们是历史的见证人。
白湖畔绿草青青,野花遍地,鱼鹰飞翔,小鸟啼唱,蝶飞蜂舞。带着她飞向母亲怀抱的山川原野,花草丛中,编织一件璀璨华丽的衣裳。
白湖轻轻地拍打,激起朵朵浪花,泛起一个献给她的花环。春雨在哀诉,心血在流淌。我们慰藉她及献出青春年华无辜的人。为实现社会自我人生价值而开创美好的明天。同心共愿祈求好人一生平安,天长地久幸福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