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这一天
元月十六日,这个看似普通的日子,在我的心里却是一个最难忘的日子。四十年前的这一天,就是我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从此开始长达六年的农村生活,成为毛主席所说的知识青年的日子。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那是一个狂热而盲目的年代,只有下农村这一条路给我们走。广大的热血青年,像被赶湖鸭子似的,一拨又一拨的,离开了长沙城。学校的同学有的去了湖区,有的去了山区。我们在家早就按捺不住了,看到学校这一批是去宁乡插队,比湖区沅江近多了,根本没要居委会干部来动员,我和三姐就把户口迁了。妈妈知道我们下乡是没法避免的事情了,就到处打听,知道宁乡是她同事的老家,同事和夏托舖公社双高大队的书记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就说好了到他们大队去。好歹也有个照应。到了元月十六号那天,我们在锣鼓喧天的车队里,流着眼泪告别了父母。走向完全一个陌生的环境,开始了我们的知青生涯。
一小时的车程就到了宁乡夏托铺公社,那欢迎的场面让人感动,敲锣打鼓,唢呐声声,红旗飘飘,这一切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价值的人,在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将要用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
中午,公社食堂用红萝卜白萝卜炖肉招待了我们,开完欢迎的大会后,下午就由每个大队派来的人领走分配到生产队的知青。我和三姐还有两男两女分在双高六队。这个大队有十三个生产队,六队的位置在大队的中间。也是大队地域最好的生产队,后来我们才知道是大队洪书记关照的。卡车把去双高大队的知青载上,从夏托舖公社转向右边的简易公路,把我们送到五队,车不能够再进去了,六队的队长姓林,五十开外,瘦高的个子,一脸的笑,(后来我们才知道林队长是长沙税务局下放的长沙人,五八年带着全家下到宁乡的)还带了几个农村青年帮我们挑行李,林队长指着前面那半里远的一片瓦屋,说:“那就是我们六队,也叫周家湾,原来是一个周姓大地主的庄园”。我们一看,那是一个好大的屋场,最醒目的是那屋后面的那一片树木,尤其是那棵大枫树格外显眼。方圆十里都可以看见。大屋的禾场前面有一口月牙形的池塘,塘边种满了柳树,白杨树,看到我们生产队这么美,我们心里还真是蛮高兴的。
拐进往生产队的小路,一下子就到了我们队,队上的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个个是笑容满面,林队长一一介绍,这家的娭毑嗲嗲,那家的嫂子,这个哥哥,那个妹妹的,一时间好不热闹。他还说生产队有二十多个年轻人,也有好几个高中初中生。以后你们可以好好在一起耍。社员们用尊敬的目光看着我们,真以为我们是好有知识的人,是毛主席派来的知识青年。知道我和三姐是两姐妹,都说我们是双生子,听说我们姓夏,就叫我们大夏、细夏。大家把我们迎进一个姓叶的娭毑家里,娭毑热情地给我们泡上了芝麻豆子茶,(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就是叶四娭毑家里的长客,那娭毑什么时候去都是豆子芝麻茶招待我们)他们问长问短的,让我们一点也不感觉陌生,我还觉得像在走亲戚似的。林队长说这几天我们就在社员家里吃轮供,今天在叶四娭毑家吃晚饭。晚上的饭菜真的好丰盛,一十二个菜鸡鸭鱼肉的摆满了一桌,叶家是尽自己家里的好东西做的了,就像在家里过年一样,我真还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客气。后几天我们都是每天换一家的吃,家家都是好鱼好肉地招待,轮完全生产队的人家,才安排我们的厨房,我们才正式开始知青小家庭。
最令人难忘的是我们第一个晚上的住,事情就这么巧,这天正好是队上有两家新婚夫妇三朝回门,两家的新人都回娘家去了。新房就让我们四个女知青睡了。我和三姐就安排在邓夏生家,(他是队里的唯一的高中毕业生,一直在大队的发电站负责打米发电。父亲是国民党的军官,文革前就去了台湾了,后来死在台湾)一走进那新房子,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一张红漆雕花木床,上面画满了花鸟鱼虫,床上大红大绿的印花被,绣花枕头,大花毯子,帐子里贴着一个大红囍字,房子里摆着一张红漆书桌,几把红漆靠背椅子。四面墙壁上贴满了毛主席的各种姿势的画像,而且是密密的排着贴的,整个是一片花墙。给人感觉是喜气洋洋的。我们躺在暖暖的新床上,心里也是暖暖的,那一夜我们睡得好香哦。我们真是受到最高礼遇了,虽然是第一次离开家,真正成了新一代的农民,我心里却没有半点难过,因为我心中感受到了贫下中农对我们的爱,四十年前的那一天至今还历历在目,这也是我们至今还对那方热土魂牵梦绕的原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