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翁数事
周宗岱
一
立翁三次为张楚务治印,说来还真有意思。
张楚务跟立翁说:“你老帮我刻方印吧!我没得好印!”立翁很快就刻了一方姓名印送给他。
印刻得真好!楚务的朋友想要了!楚务又去开口。常常在美术活动中见面的朋友嘛,立翁真也就帮楚务的朋友刻了一方印。
楚务的朋友多,又有人打主意了。楚务是热心人,明明是不便开口的事,他也开口了。立翁又答应了,楚务连忙将朋友的名字写好递过去。立翁立马就动刀,一会儿,刻好了。楚务拿起一看——“张楚务印”,那朋友的名字就摆在桌上呢!楚务明白了,哈哈一笑,連声道谢。立翁也眨眨眼睛,嘴巴笑得咧开!
二
湘潭几个爱玩书画篆刻的朋友,是立翁的资深粉丝。立翁是湘潭人,对家乡人额外不同。常常,我们几个人就会结伴去长沙看望立翁。每次,立翁都是那么高兴,那么热情,陪我们聊天,留我们吃饭。半晚了,立翁谈兴正浓,要一直聊到三、四点。有一次,就干脆不走了,在立翁家打个地铺,六个人挨排躺下了。
后来,立翁年事渐增,身价飞涨,对我们,仍然额外亲切。
前两年,几个人又去看望立翁,李季琨仰慕立翁已久,正好一起去拜望。
楼上的书房里,已经坐着几起客人,是某厅的官员,某厅的领导,来求墨宝,旁边放着大包小包的高档礼品。立翁客客气气,要他们把礼物带回去,只讲:搞不赢!搞不赢!以后再说。硬是把客人打发走了。
客人走了,立翁高兴地喊我们:“来来来!扯下乱谈着!”越聊越高兴,拈笔拂纸,给这个画画,给那个题词……。
已经一点多了,李季琨站在一旁不好意思开口。立翁却主动招呼季琨:“咯位先生呢,你也要点么子不啰……?”给他画了幅芭蕉红梅。
对这些资深粉丝,艺术作品不是商品,只是友情的表达而已。好多年了,季琨谈起来还在感叹! 三 有朋友跟我说,立翁太看重钱,非钱不动手。就我这老学生和资深粉丝知道的,绝非如此。 在立翁家走往四十年了,说经济,我穷了一世,根本送不起什么东西。直到近几年,去时也只带一包湘潭的“纠脑壳”槟榔,这是立翁喜欢、我又送得起的东西。说政治,那就更吓人了。反革命、右派,牢牢实实两顶铁帽子,湘潭人叫“鬼不惹”!立翁却每次都高高兴兴,谈这谈那,还总要将他收藏的书画拿给我看看。不仅止黄独峰、黄永玉、伍启中等等近日所藏,以前珍藏的多件齐白石精品和潘天寿、李苦禅、关松房等等,都拿了出来,教我品味,让我眼界大开。 我是1968年结婚的,老婆、孩子都在东瓜山岳家,每个月都要去几次长沙。立翁家是对我吸引力最大的地方,我常常去的,每次都坐到三、四点,坐到快天亮。有几次没有单车,便从北正街、黄兴路、书院路,一直走回东瓜山,年轻、高兴,一点都不累。 立翁给予我的,太大、太多!这不只是有益于我画画的长进,更重要的,是心灵的抚慰和鼓励。一个入了另册、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立翁却以亲旧待之,此中感慨,是不易以文字写出来的。 2000年,我要在湖南书画院第一次搞个人画展,去找立翁,请他老题个词。立翁欣然应允,先在我作的长卷上题词。那是一幅画了春夏秋冬四季的着色山水。写什么?我说:写“岁月匆匆”吧!立翁斟酌了一小会,说:“匆匆”不好写,还是写“岁月如流”吧!写后,还给我题写“浑厚华滋”四字。写了一张不满意,搓了,第二张又搓了,一連七张,有是的写一两个字就搓了。这会,中饭时候了,保姆将饭菜端了上来,立翁与师母陪我在楼上书房里用餐。歇了一小会,立翁再写。这张真不错,题款了,“宗岱”的“岱”字,却将一点与山字連了起来,“代”成了“伐”。立翁“啊哟”一声,我说冇关系!冇关系!立翁说:不行!不行!又来一张,又只写两个字。再来一张,终于满意了,这是第十张了。我从来没有看见哪个为别人做事如此认真,我为别人做事也难得如此认真。 我的展览是5月28日。27日,还在布展,立翁就来了,送来两个花篮,他亲自选地方摆好,还将绸条细细理伸。 事情过去也好些年了,我却历历在目,感人至深啊! 立翁是文人,旧文人重情义! 对一般关系,立翁是要钱的。要钱,要高价,是对社会的深刻认识。不要钱的东西,就不值钱,一般人衡量价值就是以钱来计算的。要钱,正是立翁处世透彻之处。然而,对我这穷学生,对湘潭的资深粉丝,他什么时候谈过钱呢! 2009-1-4于湘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