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老 子

---拣菌子之四---

    伟人故居前，一群土得掉渣的山里人，白磅布衬衫扣得严严实实，朴实的脸带着拘谨的笑容，其中一位穿着土布土装裤脚子吊得老高，腰间系着一条罗布手巾……一张泛黄的照片，摄于一九七四年秋，最具特色的就是我们的生产队长——叶老子。
    七三年冬，一年一度的生产队改选开始了。谁当队长大家心里早就有了人选。到这里已经四年了，没见过哪年吃过饱饭，年年都靠国家返销粮，那年头种田人吃国家粮倒也不是笑话。“我选叶老子”不晓得是谁开了头，会场一下子热闹起来。一片选老叶的呼声，但也有人说啦，老叶连党员都不是怎么能当队长呢。叶老子从不善言谈，这会儿来神了“要我当队长就要听我的，我可以保证大家仓里有粮，桶里有油，不恰返销粮”，会议结果，叶老子以压倒多数的选票当选队长。
    叶老子，典型的山里人，常年四季光脚穿双胶鞋，粗布褂子，裤脚总是吊八寸，那条罗布手巾从不离身；天晴系在腰上，落雨顶在头上，就是走亲戚也是这付行头。新官上任，首先就是挖茶山，社员们吃的油就全指望着这些荒掉了的茶山了。忙完春耕后，有一天叶老子出远门了，同行的还有祥老子，每人挑着一担空箩筐，说是到南乡走亲戚，回来时却挑着两担禾种。“良种，跃龙一号”老叶显得很神秘（谁也没听说过还有这个品种）。早稻还在拔节，这些种子就下田了，初夏时节，绿油油的秧苗煞是喜人。早稻壮胎了，叶老子安排人把高堪上的缺水田全部间种上了“跃龙一号”。人勤地不懒，那年的早稻丰收了，双抢过后，高堪上那些历来无二道收成的排田子已是满目葱茏。终于有一天冲里来了一般人马，据说还是上面派来的，到处转了一圈，晚上就召开全大队社员会了。“现在有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搞倒退，栽老种子，跟领导对着干！禾好又怎么样，那是资本主义的苗，要坚决拔掉！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限你们三天内全部除掉，否则明年莫想要返销粮……”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上面又发话了“群众不去，干部要带头，踩资本主义的苗子都不去，考虑考虑你们的……”，没办法，本老子去了，桂仙也去了。那天全队人都没出工，大家站在对面的高坡上，默默无言，片刻，一个女人槌胸顿足“恩莫切果，造孽招呼雷打果……”晚稻由于种的是耐旱、耐寒、耐贫瘠（山区土薄又缺肥）的品种，产量比往年增加了好几成，只可惜了那些排上的禾。秋收后，叶老子在社员会上宣布“每户人家派一个人，我们到韶山参观去！”会场沸腾了……这就有了那张照片，领队是我，那个长辫子姑娘。
    前年去了一趟七宝山，冲里已经大变样了，破草屋没有了，栋栋砖瓦房，有些还装了修，很多人家都有了电视机，穿的也光鲜了。只有叶老子还是老样子：裤脚高高的，补陀陀扣子扣得紧紧的，当然还少不了那条罗布手巾。
    喔，忘了交代了，次年我们真的没要返销粮。

                                          海燕     2000年12月于龙头铺

后记：这次浏阳知青返乡活动，只顾得陪石珠知青到队，却没能去看一下叶老子，惭愧。争取年后一定要去看看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