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行歌(续)
1.
2008年11月14日,一辆面包车高速路上奔驰。天定有情,送上一路阳光。
今番是二次江永行歌。前一次是在春光明媚四月天里,动意是为拍一个知青主题的MV。几个月过去后发现了问题,想想看,当年知青下放江永几番风雨几度春秋,一个拿得出手的MV里,岂能只有春光而没有秋色。为补拍计,导演兼制片笨牛哥岳麓山下吹响集结号,主唱兼出资人露露自珠海飞车赶到,摄制组扛长枪背短炮重装行束,溯湘江奔潇水,再向湘南江永。
秋日胜春朝,暖意洋洋。11月份的长沙独立寒秋,而往江永去,越近越有一种温柔的错觉,似乎春天仍在留驻,冬季么,还早着呢。
面包车里春意闹,老友重逢诉不尽的衷肠。知青聚会不容易,四十多年前上山下乡运动起狂潮,浪掏进一个数千万人的知青群体。过后十多年猛然退潮,潮退过后是沙滩,知青们形如滩上沙砺,悠悠岁月风吹去,夕阳晚照下寂寥沧凉。
有心人如笨牛哥等,徜徉环顾其中的折光晶体,那是知青情节,捡拾把玩建“湖南知青网”,我等这才有了相识相聚的机缘,现今又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车行急,计划是今天下午就要赶到江永开拍。笨牛哥、李姐、露露、落霞等忙着讨论拍摄计划,阳光花园却寻上我开策,一个月前,我在“情系沅江相聚金秋”的大会上作了个发言。阳光兄就此严重表扬无以复加,一锅锅的浑汤浇头盖脑,不管我的脑壳晕不晕。
春望如梦,秋思如醇。我在春上去江永,了却一切思古幽情和审美情愫,就为梦筑一座哭墙,用以寄放知青岁月里的所有伤痛。我当秋下再赴江永,是为深沉地问自己,为何要把江永当作湖南知青的耶路撒冷。
世有无知者,总把1968年当成是上山下乡运动的开端,须不知早在1965年前,就有8000多长沙知青下放江永,这里是湖南知青最早的逐居羁旅之地。有人把苦难与上山下乡关联起来,如是江永,当是湖南知青最早的蒙难地。
如何说苦难,仅是因于下农村当农民么,不是。江永知青的苦难,是精神的持久凌迟。那个时代最神圣的法则是阶级和斗争,他们中的很多人“原罪”加身,笃信唯一的救赎之途,就是用自虐的方式更艰苦地改造自己,披心沥胆,脱胎换骨。
这也算是一条希望之路么,即算是,也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中堙灭了。有老知青回忆说,知青沦为专政对象,少有男知青不被游斗不挨打的。时年红色恐怖席卷江永及其周边,那边道县杀人枪声起,这边江永知青喋血街头。死亡威胁像蛇一样近身游走,快逃吧,这里没有活路没有希望。
回顾湖南知青的下放历史,很多江永知青还多了一重经历,那就是“转点”,转移到另外的农村去插队落户,逃离江永。
思无语,悲无声,眼湿朦胧蒙太奇,一个沉重背负十字架的背影,那是耶稣苦行于耶路撒冷;还有一路踏雪溅红的行迹,那是犹太人出埃及。
我的下放之地在沅江。我念沅江好伤感,那是嗟叹璨若星辰的青春陨落,包括对少年轻狂的温情悼挽。
我托付的精神家园在江永。我思江永太沉重,这方土地的承载够多,足以包括所有知青的任何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