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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牯背岭《一》——《三》
武陵打油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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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牯背岭《一》——《三》
                    前  言
   1987初年至1989年末,当时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如何运作,正在摸索过程中。
价格“双轨制”显现出来的弊端,有悖政策制定的初衷,阻碍了市场经济公平竞争。农民急需的生产资料质量下降,价格不断攀升。国家又没有及时出台合理的粮食收购价格,农民种田入不敷出,不如抛荒外出打工。人均土地面积有所减少,有的山村人均耕地不足半亩,出产的粮食不够养活自己,大批农村劳动力不得不另外寻找出路。
    在这种情况下,计划生育、粮食征购、山林无限量砍伐、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等,成为乡镇工作的几件大事。乡镇干部的工作其实是非常艰苦的,但不少农民并不能理解他们的工作,称乡干部是在:要命(计划生育)、要粮(征收粮食)、要钱(清查乱砍乱伐)。有的甚至将乡镇干部作为发泄的对象。以至党群关系、干群关系不断恶化。
   这时,省直机关下派了一批干部到基层去挂职,作者有幸参与其中,担任某乡副乡长,历时两年。
   在基层挂职期间,作者以一位曾经的下放知青的视角,重新审视已处在改革开放中的农村、农民。零星随手的记录,无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今以此为素材,写出故事,是回望历史,也是对自己又一段农村生活的回忆!
   因才疏学浅,难免有疏漏和不当之处,望理解并盼不吝赐教。
                      

                                    2008年7月8日于树木岭陋室


            牯  背  岭
                  (本文纯属虚构,切莫对号入座)
                  (一)不解之缘
   我这辈子能与“牯背岭”结下不解之缘,纯属偶然。
郴楠乡的地址在“牯背岭”。“牯背岭”是骑田岭南麓无数个山丘中极普通的小山。在这小山包上没有古代遗存的亭台楼阁、碑文墨刻,也没有其它历史遗迹和珍稀动、植物。它在这儿默默沉睡了千百万年,目睹了先人绵延不绝的繁衍生息和离合悲欢,在默默地诉说着历史的长河中的是非曲直。可是,没人去认真听它倾诉,也没人留下文字记载。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已无史料可考,仅有民间传说。因时光流失,连同“牯背岭” 这个地名一样渐渐被人淡忘了,只有当地的樵夫才记起有“牯背岭” 这个地名。自从郴楠乡迁址在这,盖起了办公楼,“牯背岭”才第一次正式作为地名出现在官方的文书中。
    单位要派人到郴楠乡去挂职锻炼,领导先后做了两位同志的工作,有位同志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因家属的思想一时未转过弯来,待准备出发时,那女人突然变卦了。领导决定不让他去了。究竟派谁?还没合适的人选,上面催得紧,再不快派人就通报批评单位。我心不在焉地说:“去农村有什么可怕的,我下放到湖区整整六年,干的农活特别累人,天天都要为生计而忙碌。”我无意中说的话,经口口相传变成了我愿意去扶贫。
    领导正一筹莫展,听说有人愿意去顶差,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党委书记叫我去他办公室,他对我说:“听说你自告奋勇想去基层挂职锻炼,这很好吗!”
“不!我年近不惑,已经超龄,没学历还不够格。当然,派我去,我会去的。”
“你家属的态度呢?”
“她不会拖我的后腿!”
    书记听到我的这句话,从座椅上弹起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我代表党委感谢你!。”
   这样我参加了省扶贫工作队到基层去挂职锻炼。到县组织部报到迟去了两个月。县组织部派我去郴楠乡,建议去任郴楠乡副乡长,(这是个手续,任副乡长要通过乡人大代表举手表决后,才能正式下文任命。)入住牯背岭,被分派到夏家村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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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打油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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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初到夏家村之一

    郴楠乡新建的办公综合楼,是钢筋水泥结构,共有四层楼,比原来的那栋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气派多了,一楼住家属,二楼是办公室,三楼全是单人宿舍,四楼左边是会议室,挺大的能容纳三百人开会。右边还有六套间单人宿舍,我住在四楼第一间房,南北通风,前室能办公兼客厅,后面是卧室,一个人住很宽敞。四楼还住了其它五位同事:第二间大木子是文化站干事,第二、第三间是财税所的人,第四间住的是小荣,管多种经营,最后住的是武装干事小木子,他们都比我年轻,像对自己的大哥那样待我。我新来乍到,没有其它熟悉的人,小木子、大木子、小荣几个喜欢到我这儿闲聊,谈天说地,各有各的话题挺有意思,我不感寂寞了。
    我第一次去夏家村,由乡党委古书记和覃副书记与我同往。古书记是上乡人,中等个子,双目有神,脸清瘦,说话字字紧扣从容不迫,初与之见面者,如不介绍他是党委书记,都会认为他是位学者或教书先生。覃副书记目光炯炯,个稍高,园脸,面带微笑,话不多,谦和。
    郴楠乡有辆双排座汽车,车厢装有棚布,可客、货两用,送乡干部下乡,顺便买些生活物资。驾驶员曾在部队上当过几年汽车兵,复员回来,在乡政府开车,同事们都叫他的诨名“土豆”。他话不多,个头高大,圆脸,黑里透红,四肢粗壮有力,并不像圆乎乎的土豆,为什么叫这个浑名,谁也讲不清楚。土豆将车开下牯背岭,下坡的前方朝北,是去县城的方向,去夏家村的方向正好与之相反,朝南。车下坡后要调头转个回头弯,土豆熟练地打了几下方向盘,车缓缓地向右拐,调头,驶入S322省道,朝南,朝梅田方向驶去。
    公路每天有从邻县开来的班车;各乡镇往返于县城的中巴车;从梅田开出来的运煤车,不分昼夜川流不息在公路上穿梭,途经郴楠乡的四个行政村,也是去夏家村的必经之路。我们乘坐的车在尚家村左拐,上一条简易的乡村公路,进去两公里左右就到了夏家村。车在拐弯时,古书记指着前面不远的木棚对我说:“那是梅田镇开往县城的班车的停靠站,算个村级停车站。每天有四趟班车要在这里停靠,最后的那趟班车大约在下午五点左右经过。你要提前赶到,千万别错过了最后这趟班车。否则,要步行二十多里路,才能回到牯背岭了。”
    进村的乡村公路狭窄,坑坑洼洼的。土豆尽量放慢车速,小心驾驶,后轮还是“咚” 的一声,陷入了泥潭,泥潭并不深,稍加油,过了。车刚顺利过,前轮又“叭” 一声,滑进了泥坑,溅出大片泥浆,路上的行人极少,否则,行人很难避开会全身溅满泥浆水。我感觉到车太颠簸,睁大眼睛,下意思地紧紧抓住前排靠椅上的扶手。
    路两旁坡地的空隙全被开垦出来,种上了油菜。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黄灿灿的油菜花争相绽放,在温和的春光下,更显耀眼,引来一群嗡嗡叫的蜜蜂和默不作声的蝴蝶,围绕在油菜花上忙碌。不远的林子里,马尾松展开着矫健的枝条,尽情地沐浴着春天的雨露和阳光。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欢蹦叫唤,传来阵阵悦耳的声响。不一会儿,传来一阵阵狗叫,像在相互传递着信息。接着又引来一条又一条狗的莫名地叫唤,回声由近到远,由远而近,不知它们这叫声在预示着什么。
    夏家村到了,家家庭院桃花绽放,鸡鸣犬吠,袅袅炊烟飘浮在屋顶。这儿刚历经过几夜春雨,润泽的园野处处都散发出泥土的芬芳,这是个美丽的山村。
    春耕大忙季节到了,村民们在温柔的阳光下又忙碌起来。我举目望去,在蓝色的天空下,耕牛在犁田;有人在掀开塑料薄膜,让禾苗沐浴着温和的春光;有几位老人挑着土杂肥艰难地在田间行走;还有人在田埂的犄角旮旯铲除杂草;处处洋溢着原始的古朴。
    村民们不再听队里敲出工的钟声和队长的吆喝声了,都早早起床,到田里干活。他们干得非常认真,再也见不到撑着锄头把,东张西望消磨时光混工分的人。女人们正在不急不忙地做早饭。一年之季在于春,一日之季在于晨,下田耕耘的人,要到九点钟以后才回家吃早饭。
    村支部书记伍奎良几天前就得到通知,新来的驻村干部牛副乡长今天会来村里。村干部聚集在伍奎良家。我们到村后,古书记与村干部一一握手,并向村干部介绍:“这位是省里下派的牛副乡长。”“这是伍支书,是位老同志,从部队复员回来……”又接着将村里的干部一一向我作了介绍:“……”
    伍奎良看了看我,我望瞭望伍奎良,相对微笑,都伸出有力的手,紧紧地握着。伍奎良中等个儿,方脸,显苍老,表情严肃,身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整洁。伍支书年过五十,精力仍像年轻人那样旺盛,时光并没有将他的棱角磨平。他给我的印象是位好胜者。他鹤立鸡群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是权利的象征。仿佛这种“与众不同”又在告诉我,他是位资历颇深的“村高干”。
    我刚到郴楠乡后的几天,有人向我介绍夏家村的村支部书记伍奎良。他曾参加过自愿军,复员回来,当上了高级社的副社长。他工作热情高干劲大,雷历风行,处处想争第一,风风雨雨几十年,几次起落,其中的酸甜苦辣他自己都难讲明白。凭伍奎良的工作经验和组织能力,确实值得许多年轻乡干部学习。但他倚老卖老,不把年轻人放在眼里,工作中常常与年轻人意见相左,捏不到一块。可是在夏家村驻点的年轻乡干部,在工作中离不开他,得依靠他,又拿他没办法。所以,在不少年轻乡干部的心目中,伍奎良成了剌头。
    从他对我充满怀疑的目光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其中杂夹着对我几分不信任。我俩属同一类性格的人,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在工作上要达到和谐统一,需要时间的磨合。伍奎良大概在心中琢磨,这小子,白白净净的看样三十出头(其实我已近不惑之年。)。自己年轻时也就这德性样,只是生活在农村,人日晒雨淋变得黑不溜秋的,皮肤显得粗糙。在他当村干部几十年生涯中,换驻村干部,顶多由管这个片的副书记或副乡长领来与大家见见面,有的人则由乡政府秘书给村里打个电话,通知一声,自己就屁颠屁颠地来村里工作了。这位副乡长第一次到村里来,就由古书记和管党群(分管党群工作,是排在书记、乡长后面,称三把手)工作的覃副书记俩人陪同够有脸面的。伍奎良心里像明镜似的,今天古书记在同自己打哑迷,好像对自己说,你是老同志了,你们在今后的工作中要好好配合。
古书记和覃副书记还要去其它村,告辞了。
    在伍奎良的心目中省里来的干部,在市长大,从学校门步入机关,二十四节气都弄不明白,别说何时浸种,何时插秧,何时割稻这些农活。他光凭读了几年书,坐了几年机关,也来当副乡长。想当好副乡长可没那么容易,有句口头禅:是骡子是马,拿出来遛遛,有本事拿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我曾在农村当过知青,从另一个角度向我展示了在那个时代农村的生活画卷,生动形象的反映了那个特殊环境中的人和事。我身上还残留着未曾洗尽的泥土,仍散发出阵阵清香。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从城市到农村不仅仅是生存空间的转换,更是文明层次与文化空间的转换。知识青年到农村后过着简朴的生活,造就了这代人有着丰富的情感和复杂的内心世界。
    回想当年,我还是不到二十的小伙子,满怀热情下乡到洞庭湖西边的一个公社,见到眼到的一切,现实和想象,差距太大。也正是在油菜花盛开这样的季节,我站在插队的生产队的沟渠上,望着天边浅浅的烟云,在沉思,似乎自己也被田间的油菜花浸染上了浓浓的菜花色,与天地熔成了一片,令人遐想:自喻为一粒叫不出名来的草种,被一阵狂风卷起,在空中漂浮,又撒落在这湖荒旮旯,总想如何摆脱眼前这种生存状况。仿佛这一切是命运的安排,浩劫无涯,人的意志是无法与上苍抗衡,无奈,只能随遇而安。我不得不作在这儿生根、开花、结果的思想准备,又时常有种莫名的惆怅朝心里袭来。
    后来,人们从噩梦中醒来,人世间发生了许许多多我预感不到的变化,有些叱咤风云的人物偃旗息鼓,安静了;不少人从牛棚里走出来,走上了原来的工作岗位;知青被招工、招生、病退回到了生养他们的地方。以前的梦境像影子一样,时而显现在眼前,我小心翼翼地走着人生的路,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一个白天,一个黑夜,黑白分明。随着时间的推移,剩下残存的记忆,如一张未调好焦距的照片变得模糊不清了。
    人生活在不同环境中,有不同的梦想。有史以来,情感和生活之间的关系,也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生活方式的变迁,地位的更替,时刻在悄悄地变化。但是,对于我来说,永恒的知青情结,是永世不会改变的。我在他们的身上,学会了不少在学校和书本上所学不到的知识,有些是终生难忘的,不能不说这是一种难得的社会阅历,对我来说,这种人生的阅力,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财富。我虽算不上是暴风雨中的雄鹰,应当算洞庭湖上见过世面的麻雀。我对农村工作并不会像伍奎良想象的那样陌生。以前,我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在坐的人,都是我的老师,自己的命运曾经就掌握在他们手中。人生仿佛像台戏,时间一晃才十来年的时间,角色就相互转换了。
    今天,我成了他们的领导者,他们绝大多数人,对我这位省里来的副乡长,表现得恭恭敬敬的。我心中更清楚,现在的角色是人民公仆,是来为他们服务的。由于历史的积淀,传统的影响,地域与环境的束缚,这里与其它发达地区相比还相差有一段距离,看着他们的简朴的衣衫,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忧郁和不安,显然是贫困造成的,他们对我寄予着希望。我赤手空拳又有些茫然了。
    我临来夏家村时,民政干事转交了一份县里关于落实政策的批文。我对待组织交给的工作,会认为是组织对自己的信任,都会尽力争取去做好。不久前,夏家村有一位叫伍奎禄村民去县里上访,在清退文革时期被抄家物资时,有一枚金戒子没有退还。县信访办很重视,并作了批示,要乡政府迅速处理。伍奎良对落实政策有些抵触情绪,民政干事顺水推舟将任务转给我,让我去完成这件棘手的工作。我认为接受这个任务是顺理成章的事,却不知这是块烫手的山芋。
    我与大家相互认识后,主动与大家拉起家常。他们讲的话都称为“官话”,我听起来似懂非懂有点费劲。他们也未必能全听懂我的长沙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迅速将话题转移到落实政策方面去了。伍奎良对落实政策有些抵触情绪,在这个时候将问题提出来,希望大家都来议一议,试试伍奎良和其它村干部对这件事的态度。
    我笑着对伍奎良说:“今天想去伍奎禄那儿看看,顺便了解情况。”话刚出口,伍奎良的脸色突变,面带愠色对我说:“牛副乡长,对不起了,今天我有件急事要去处理,没空。”在场的人愕然,牛副乡长头天来就碰了钉子,村长伍平安和村会计刘林树怕把事情弄僵,站起来,说:“牛乡长,今天支书确实有其它的事,我俩先陪你去伍奎禄那儿了解情况,行不?”
    伍奎禄与伍奎良是同辈人,比他大十几岁。从小天资聪慧,读书过目不忘,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家族的长辈们见其家境贫寒,商议由祠堂出资供其深造,他不负众望,考入医科大学。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村,简直是件天大的喜事,如当年伍姓人家科举高中,也有配做“老爷”的人了。当地的名门旺族再也不敢小看伍姓人家,长辈们觉得脸上有了光彩,兴高采烈,奔走相告,弹冠相庆,颇有点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之感。
    伍奎禄在医科大学毕业后,为“国军”服务,回乡省亲身着美式军装,头戴大盖帽,挺精神的。后来,世道变了,他成了历史反革命,带戴了一顶“帽子”灰头土面地回到了故里。
    伍奎良一直将伍奎禄作为自己崇拜的对象,心里暗暗佩服这位堂兄,别糟蹋了他那一肚子的文化,打算让他悬壶于世治病救人,又怕他暗中使坏,不放心。思前想后,安排他在村小学教书,却又遭有些人的反对。为了一位五类份子,他不敢大胆拍板,只得作罢。
    文革开始后,村里由于抓革命,促生产的需要,经常招开“黑五类分子” 的批斗大会。农村的血缘关系盘根错节,这些所谓“黑五类分子” 又和贫下中农搅和在一个村里,相互通婚,有些沾亲带故,也就很难划分界线。伍奎良尽管嘴巴里说,对阶级敌人不能心慈手软,应像秋风扫落叶那样残酷无情。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还是有点亲情成份,碍于与伍奎禄同族同宗的情面上,总觉得这位堂兄确实有点冤,并未对他采取过激的行动。全大队的批斗大会,他每次当作陪斗,毫发未损。有人竟以此为由,贴出批判伍奎良的大字报说:“爹亲娘亲不如党亲,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伍奎良包庇伍奎禄,丧失了阶级立场,是右倾机会主义份子,就是党内走资派。”伍奎良迫于压力,才同意抄伍奎良的家。
     那时候,夏家村不通公路,人们能去趟县城都会成为一次了不起的经历,可以炫耀不少日子。伍奎禄是见过世面的人,几件家具式样新颖,在乡下人眼中成了花里胡哨的东西;几套体面的衣服,村里人说不出这衣服叫什么式样,觉得这衣服怪模怪样。有的人说,在电影中看见过,是解放前外国人和阔人们穿的西装。他们这开了眼界见到实物。好奇的人穿在身上试试,觉得衣领开到胸前,只有二颗扣子,上半节还没法扣上,冬天穿上这种衣服会把人吹病,伍奎禄还当宝贝收着,觉得可笑,只是太浪费布料,用了两层布,太可惜了,里面那层有是绸缎,可以改做衬衫,热天穿倒是凉快。当然,这些东西加上金戒子都属于“四旧”之列,作为伍奎禄的罪证被查抄,存放在大队办公室。
    那时,大队部的办公室非常简陋。干部要办事,不管张三还是李四都可以拿到钥匙开门进去。落实政策时,衣服、家具都退还了,金戒子存放在大队部却不翼而飞。事隔多年,伍奎良无法弄清是何人所为,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满身长满嘴也说不清,道不明。
    伍奎良一直都认为金戒子带在手上干活嫌它碍事,也别扭,自己不会要那玩艺,可有谁信。还有人却说伍奎良得了便宜又卖乖,吃了葡萄还要说葡萄酸,装得还挺像个样子。这事要搁在谁的心里都窝火。伍奎良想人正不怕影子邪,这种事越解释越不清楚,干脆不去趟这混浊的水,不理不采,看你伍奎禄拿我怎么办。
    再说伍奎禄比伍奎良大十几岁,以前他寻觅机会迎逢伍奎良,见面后全是奉承话,满脸堆着微笑,有时伍奎良听了都觉得肉麻。现在不同了,有几次伍奎禄与伍奎良迎面相见,因躲闪不及,迫于无奈,他才点点头,却失去了往日那种,出至于内心的热情,伍奎良非常反感。过去,他们这类人给自己打招呼,套近乎,甚至点头哈腰,自己连眼皮都不必抬一下,有时见到他,见四处无人时,看在同族同宗的份上敷衍一下,算给了他天大的面子。现在人模狗样的还有胆子上访,真得寸进尺了。难道这世道真的变了?新来的牛副乡长还亲自出马,还上门去做工作,要我陪他同去,为他落实政策,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伍奎禄这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付模样,这才摘了几天的帽,还要去县里上访落实政策,反了天!老子就不理,看他怎么办。
    伍奎禄自从摘掉帽子后,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做人的尊严,不再为了生存,甘当 “贱民”。自己遗失的东西,放在大队部,伍奎良是主要负责人,当然有个说法。未果,他为了自己的合法权益不依不饶,要告状,上访……
    伍奎禄并没有错,为了自己的利益,敢于上访,这是社会的进步。我们的思维方式,不能还停留在以前阶级斗争为纲思想的束缚中,而要转移到建设和谐社会,法制社会,做到人与人之间的真正平等。如果继续发展沿用以前 “以阶级斗争为纲” 这条主线,社会永远停滞不前,不能进步。
    基层党组织和少数基层干部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恰恰说明了这项工作是必要的。我也清楚要落实好这项工作,不只是简单地说教,要伍奎良真正转过弯来,还要经过一番复杂,细致的工作。伍奎良在几十年的工作中,接受了一套“左” 的思想路线和方法,他也需要时间在自己头脑中不断博斗,更新观念独立思考跟上时代。
    我当时挺尴尬的,听伍平安和刘林树这么一说,自己有了台阶,也只好顺着台阶下,对着伍奎良微微一笑,说:“您请先忙,我同他俩先去了解情况,再回来和你商量着办。”伍奎良见我这样对他这么一讲,这事像是经他同意过了,得到了满足,也尴尬地点了点头。我笑眯眯地同村长和会计上路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伍奎良在夏家村任支部书记几十年,主宰着这块土地,习惯发号施令,喜欢面带笑容,唯命是从的人。他养成了做什么事都我行我素,从不征求他人的意见。这种霸道作风,是现行体制下养成的臭毛病。现在不像早几年,在这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仿佛他就是党在这块土地上的化身,人们对他的尊重,就是对党的热爱,是靠拢党组织,他的话谁有胆子不听。现在,工作比以前难开展,伍奎良很有失落感。
    我有思想准备,不能因自己是副乡长,而忽略了他的存在。否则,他真会对着你干,对今后的工作带来不利的影响。我原以为在今天的这件事情上,他有一百个不满意,只会窝在心里。可是没想到伍奎良反映如此强烈,还有点奇怪。但是仔细想想不应奇怪了,如果他与其余的村干部是一样,就不叫伍奎良。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有些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干。工作还得慢慢地做。我只能选择退一步,是为了今后顺利的进。否则,会给今后的工作带来更大的困难和不利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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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初到夏家村之二
   夏家村有十六个村民小组,五百六十多户人家,共计二千二百多人口,村民的房屋依山傍水而建,围着这块不太大也不小的平原。平原中的水田能旱涝保收,人均不足半亩。还有些山田,有收无收,要看天老爷是否风调雨顺了。
夏家村是个美丽的地方,处处都是秀美的山村画卷,映入眼帘。山雀正在枝头欢歌跳跃玩耍或觅食,也不知它们是否想告诉我,这山村里的的野花正争奇斗艳;翠绿山岗的杜鹃花,正含苞待放,过不了多少日子会覆盖整个山坡,映红整个山村。这儿树木郁郁葱葱,绿荫环抱远离都市的喧嚣,春风徐徐拂面而来,是天然的氧吧,我深深地吸着新鲜空气,令人心旷神怡,这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度假,就没有烦恼事。
   伍奎良、伍平安在村口的二组,伍奎禄在十组。二组与十组隔平原相望,到十组,直径距离不远,要绕弯弯曲曲的山路,往返一趟等于绕村转一圈,需要花费点时间。
   村长伍安平,三十来岁,也是位复员军人,个不高,园脸,肤色黝黑,头顶毛发稀疏,是谢顶的征兆,穿着套半新军绿色国防服,只有上边两个口袋,裤腿卷得老高,星星点点粘着未干透的泥水,又粘上了新的泥点,看来早起还去田里面忙了一阵子。按辈分他是伍奎良的侄儿。村会计刘林树,年纪稍长,近四十了,个高,清瘦,穿着套黑色中山服,走路特别小心,尽量避开坑坑洼洼处,生怕泥水溅到身上,他与村长并肩站显得白净。
   我们沿着湿漉漉的傍山小路边走边聊。我怕摔跤,时刻要低头看路,觉得头有点晕;抬起头又没法注意脚下泥泞的路,泥粘住了鞋,越走越重,裤腿粘满了泥水,离开农村十多年了,又需要重新适应环境。看见刘林树沿着山边有草的地方行走,能避免泥浆水溅起,还能防滑摔跤,是个好办法。我学着他的模样行走,鞋不粘泥,人能抬头挺胸注视前方,头也不晕了,走路也轻快多了。
   伍平安指着山边的小路,说:“五八年前,这山里都是遮天蔽日上百年的大树。大跃进大办公共食堂,大炼钢铁砍树做燃料,树都被砍光了,把家家户户的铁锅烧成了铁疙瘩。六十年代初,解散了公共食堂,伍支书在大队办起了林场,带领全大队的社员植树造林,封山育林,整个村庄又覆盖在树木丛中,恢复了原貌。”说到这儿他指着不远处的路口。“这条小路进去是大队林场,金桔快开花了。杉木林长势特好,直径大的有二十多公分成材了。”他高兴地用双手比划着圆圈树径的大小模样。
   过林场,我们顺坡而下,山坳有遍开阔地。我往下看,坡下有几栋瓦房砖屋,屋后是农户家的厕所,有人在如厕没挂上草帘子。我赶紧收回目光朝别处望。
“哎呦,好大的架子,陪个什么大干部,不理人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提着裤子,边糸裤带,边问话从厕所里钻出来。伍平安被突然其来的问话,显得尴尬,忙回话:“呦!没看到是你,在厕所干什么?”“明知故问,你们当干部的管天管地,还管拉屎放屁。”伍平安与刘林树都笑了。伍平安追上我说:“别在意,乡下人心直口快,按辈分她是我的侄媳妇。”
   我们到了山坳,见山坡上的梯田长满了杂草,春耕大忙季节,又接连下了好几场春雨,不缺水!但是,这些山田根本没人耕种的痕迹,高过人头的枯萎杂草,无言地向我述说,这田没人耕种了。
我问他俩:“这些山田为什么没人种。”他俩低声地说:“这几年农药、化肥都议价了,买不到平价的。种出来的稻谷价格调整的幅度不大,赶不上农资产品飞涨,种田赔本,不如外出务工。这些山田,缺水,六十年代的水利设施,因年久失修,在途中漏得差不多了,水流不到这里。天旱,用柴油机抽水,柴油议价油买不起,平价油又买不到,如雪上加霜,种田越来越不合算了。”
   不知在什么年月开始,人们习惯了听赞歌,有人投其所好,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将缺点不得说不说,不讲出来太不象话,才被迫说成某种“不足”。 本来应严肃指出来的问题,改成“希望今后如何、如何” 等,用些不痛不痒的客话、套话,不触击要害,过得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这些不痛不痒的客话、套话,成了屁话,如同科举八股文是害人的东西,有人却喜好这口。今天所见到的比想象的要严重,不是个别现象。其实,玩弄文字游戏,误事,害人。出现这种现象,村民的生活就不能过得稳当了。作为基层干部,应从土地抛荒的现象中,发现其中深层次的原因?
   我今天去伍奎禄那里不会有结果,解铃仍需系铃人。我有意放慢了脚步,多留点时间与他俩位交谈……
   我刚才的话题,也许使他俩觉得有些尴尬,又将话题转向夏家村有什么出产。话刚出口,他们像注入了兴奋剂,讲起了村里的出产。伍平安说,我们村出产的水果有:“桔子、金桔、柚子、杨梅、枇杷,粮食有:稻谷、玉米、荞麦、麦子,红薯,还有绿豆、黄豆、赤豆,鸡、鸭、鹅、蛋这些东西几乎家家都有。”刘林树说:“还有几口山塘,这几年承包到户了,塘里面养了草鱼、鲤鱼、鳙鱼、还有鲫鱼。野生的泥鳅、鳝鱼、乌龟、甲鱼什么都有。”伍平安接着又说:“还有青蛙。”我马上问:“还有人捉青蛙吗?”伍平安自知讲漏了嘴,立即改口说:“青蛙不能捉,在田间吃害虫,是人类的朋友。”望瞭望我:“哦,还有十几种蔬菜。”
   他俩讲起自己的家乡,如数家珍。但是,夏家村有这么多的出产,又有什么产品能够作为特产?作为商品?大概除了林木,粮食是夏家村的大宗产品,粮食按面积计算产量,除去上交任务,剩下来的也仅够全村人口的消费量,基本口粮不能称之为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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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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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知青到副乡长,油匠无意中捡了个挂职锻炼的机会,

开始了长达两年的扶贫工作、生活。

这一定是一段不寻常的人生历练哦,期待你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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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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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头的烦心事和老张的乐事

武陵打油匠

    初夏,村民们正在稻田里薅草。
   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与县委、县政府签订了计划生育工作责任书,全乡开展了计划生育活动月活动。在活动月中,牯背岭仅留下几位老同志处理日常工作,其余的同志分成几个组,上门挨家挨户做计生对象的工作。
   这些日子,我害怕半夜闹钟铃响将我从熟睡中叫醒。人仿佛刚刚躺下,又要起床,想再躺上几分钟都成了一种奢望。我有时为了贪睡短短的一刻,起床后水都来不及喝,就要上车赶路。
   今天,我们这个组在覃副书记的带领下去伍家村。伍家村在107国道与广东相邻。伍家村有一座公路桥,跨过公路桥南面就是广东,是湖南广东的分界线。伍家村有四百多户人家,近四千人口,是郴楠乡最大的行政村。因外出务工人员多,村里的生育状况难统计,乡政府也为此花了不少气力,仍未摸清基本情况,增加了工作难度。
   天色灰暗,土豆开着大灯在平坦的国道上行驶,速度不快。我和覃副书记坐在一排,他正在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这些天来,古书记和几位乡领导自己要亲自带队在一线,事后还有许多善后工作要处理,他们实在太劳累了。
   早些天,有位港商有意向到郴楠投资合伙办厂。覃副书记连夜赶到广州。上车前,换了件新T恤衫和新塑料凉鞋。从不梳头的人,见头发有点乱,用老婆的梳子在头上刮了几下,头皮上还有点痛,经过马马虎虎的梳理,再认真瞧瞧,自己精神多了。除了黑点瘦点,五官还蛮周正,浓眉大眼挺帅的,个子不高,也不算矮呀,起码老婆一直认为他是帅哥,其它女人讲他是帅哥就麻烦了,说不定老婆会醋大发,想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立刻赶火车,马不停蹄到了广州的白天鹅宾馆,却莫名其妙被门卫挡驾。那年轻的门卫,指着门口立着的牌子:“衣冠不整,不得入内。”他进不了宾馆,他仅知道的房间号码,门卫又不肯通报,没法与港商联系。他问门卫:“为什么不让进去?”门卫回答:“为了客人的安全。”因而耽搁了时间,错过了与港商见面。港商说他言而无信,拜拜了。他回来后很懊丧,又弄不清问题出在哪儿?自己明明换了新衣、新鞋去见客人,还梳过头,衣冠不整,自己没戴帽,牌子上的“冠”字,从何谈起。再揽镜自赏,发现这些年在基层工作不易,日晒雨淋,人又黑又瘦。八成是门卫将自己当成了打工仔,胡乱在地摊上买件处理衣服,想混进五星级宾馆,没门。
   这些人不就仗自己长得高点,那套工作服漂亮点,站在宾馆门口人模人样的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高人一等了,还不是个打工仔。他不知被挡的人是谁,讲给他听自己真还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狗眼看人低,误了大事。他没办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没喘口气又投入到计划生育工作中。
   星空闪烁,大头起床了。大头家的粮食告罄,有人告诉他,现在青黄不接,广东外来人口多,米价上涨。县城的大米每斤才卖二毛八、九,多买还可以杀价。湖南的大米只要挑到达广东地界,每斤议价米能卖到三毛七、八,差价诱人。乡里在湖、广两省交界处设了卡,没有证明,不准用交通工具运大米出省。
   大头想去做这种生意,赚点钱养家糊口,苦于没本钱。有位老板看中了大头是当地人,叔叔又有栋房子距公路桥不远,可作仓库安全地方囤积大米,请他去当挑夫。老板叫大头连夜将县城买的大米,用拖拉机运回,存放到叔叔家。这几天,大头忙碌了起来,趁天亮前挑过桥去,卖了好价钱,老板会多给他几个力资钱。去晚了,卖米的人多,怕广东老板压价,白干了。
   这年头,广东老板贼精,不然怎么会比我们富。自古以来老辈人传说金鸡岭的金鸡吃湖南肥广东。大头不知是真是假,一直半信半疑。他到过广东境内看了金鸡岭后,才明白,山岭上的那只金鸡头朝北啄湖南境内的食,屁股朝南拉屎肥广东。现在,他们的腰包个个鼓了起来,会讲粤语的人,被人当成了财神爷。不少人穿戴体面的人,以会讲粤语为荣,粤语可与英语媲美了。他又仿佛相信这种传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大头出来得早,母亲天亮后会过来照看他的家。乡政府在桥上守卡的人见大头是残疾人,同情他,睁眼闭眼由他来来去去,不作限制。这是个难得机会,要不然去哪儿赚几个辛苦钱。大头认为这个卡设得好,真卡到了点子上,有点因祸得福之感。
   原来大头是个快乐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头的伙伴徕崽、毛坨、马仔、狗熊见他从不发火脾气好,喜欢拿他作调侃物件。大头看到别人笑,也跟着呵呵笑,像是讲的这事与己无关。现在,大头拖家带口,几张嘴巴张开加起来有尺把宽,全靠他养,每天要不少吃的东西填进去。自己忙里忙外,回家还要替她们做饭。这日子不知何时才到头,想到这不寒而栗,笑不起来了。
   大头常听人们说,家是最温馨的地方,是幸福的港湾,可他在婚后没有一点这样的感觉。临走时他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家,一个茅草棚,家里实在没有一件能被小偷看得上的东西,那还是个家!出门,他用不着关门。再说这个“门”,没有 “门”的全部内涵。仅在应有“门”的地方,挂了床破草席,告诉外来人,这儿是 “门”,是分界线,草席里面住着我大头的家人。
   他出门不必跟老婆交代点什么,她听不懂,也讲不清一句话,只会吃饭、拉屎,像造粪机。大头为了传宗接代,孕育新的生命,才和她有做爱的欲望。但是,和她有做爱需要双方融合,可她却没有一点感觉,像块木头疙瘩,只能说自己一厢情愿对着木头疙瘩发泄。大头认为在这个时侯自己与动物没有本质的区别。再看看她生养的两个傻丫头,那点欲望全没有了。每当想起这些大头感到空虚乏味,一切都丧失了,仅剩下沉重的负担,前途渺茫,对未来绝望了。
   大头听说近段日子人贩子活动猖獗,人人都谈虎色变,可惜这种事他却遇不到。如果人贩子觉得干这种勾当太缺德,想积了点阴德,免得将来阎王爷判他们来下十八层地狱。就将她娘儿仨找个好人家卖掉。大头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看在和她好歹夫妻一场的份上,会主动帮人贩子送她们一程。大头不是心狠,是自己实在是再无力养活她们,与其在一块受穷,不如让她们找个不愁吃喝的地方活命去。
    大头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信命,他又时常怪自己的命不好。幼年时调皮,摔伤了腿,父母为了省钱,请了个江湖郎中来为大头治伤。那个只会吹牛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牛吹得不含糊,声称自己有祖传秘方包治百病。他提了一大篮树叶、树皮、草根,先将这些根叶放在石臼中捣碎,敷在他的伤腿上。顿时,大头觉得受伤的红肿处有清凉感,仿佛没有那样疼痛了。接下来又喝下一碗难闻的药水,出了身大汗,昏沉沉地睡了。那位郎中对大头父母说:“没事了,明天就可以下地走路。”拿了出诊金,走了。
    笫二天,大头醒来,看到一大坨牛粪般的草药粘贴在腿上,觉得腿上的红肿不但没减轻,反而加重了。又过几天,大头的腿还是红肿,疼痛得下不得地。这回他真的“下不得地”了。大头的父母着急了,慌忙把他送到县医院。结果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治愈后受伤的腿明显瘦小很多,腿不一般长,落下残疾。治伤的钱没省下,道花了双份。他又成了这付对不起观众的模样,加上家里又穷,人快四十了,不知说过了多少次媒,连“二锅头”(二婚)都瞧不上他。伙伴个个都结婚生子当爹了,大头婚姻大事谈不成还是个光棍。他常在梦中与女人共度春宵,不知有多少个“孩子”没见着他的妈,夭折了,心中郁闷。
    有一次,徕崽、毛坨、马仔、狗熊和大头聚在一起,又拿大头寻开心,徕崽说:“大头,朋友有难要不要帮助。”大头觉得徕崽在说蠢话,怎么用小儿科的问题来考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朋友有难当然要帮,不帮忙那不叫朋友。”这话里的话,大头没听出来。这几个伙伴想将大头绕进去。马仔说:“村里的刘三因车祸死了都好些年,留下孤儿寡母度日,不易。他的儿子长大出去打工。留下寡母一个人在家,怪寂寞。你没女人过夜难受,寡妇没男人陪伴也难熬。你为什么不去帮助她呢。”毛坨接上话:“大头实在是个聪明人,你傻不傻,没女人四处托媒人找女人,有个女人在眼前不去想法子。你俩人共度春宵,帮她度过难熬的长夜。她帮你生个一男半女生,米煮成熟饭,俩人也就成了个家。”狗熊插进来,对大头说:“女人死过男人,特别会心疼男人的,小子,走桃花运了。”大头虽有一把年纪,还是个处男,被这几个你一言我一语,他满脸臊得通红。大头心想:平常他们只会拿自己开心,今天半是为了开心,半是给自己在出主意,动了心思。
    大头听说寡妇的儿子出去打工了,机不可失,壮起胆子,在皇历上选了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梳洗了一下,换了件衣服,趁着黑夜像幽灵一样溜到寡妇家去敲门,好心去帮助她。谁知事先情况没摸清楚,寡妇的儿子不知何时回了家,打开房门,用扫帚劈头盖脸朝大头打来,那小子下手也太重了点,将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鼠窜,头上还留下几个大血包。大头抱怨地对几位伙伴讲:“哎!这年头世风日下,好人难做。”几位伙伴都非常同情他,毛坨还帮他揉了揉头上的几个大血包,大头痛得龇牙咧嘴,搞不清他是痛还是苦笑。
   大头父母急着想抱孙子,快想出病来,没法子与大头的舅舅商量,将那傻表妹娶来,美其名,亲上加亲。这傻表妹,不会讲话,不会做饭,大头从小都瞧不起她,白给都不要。可现在又混到四十了还没着落,为了传宗接代,他也为自己满足生理上的欲望,咬咬牙,答应与傻表妹结婚,将就了。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生下了两丫头,没有一个像她爹,跟她妈一个样,冒傻气,都不成器,真不知自己前辈子造了什么孽,倒霉。
    我们到伍家村,天灰蒙蒙亮,村里的人还在睡梦中,除了阵阵犬吠,没有其它声响。村边有个茅草棚,没关门,这户人家起床了?我口渴,想进屋去讨口水喝。覃副书记随之进了屋,室内光线昏暗,一个简易的大床,帐子分不清原来是什么颜色,有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鼻而来,使人不想在室内多呆一秒钟。床上坐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娃娃,对着我俩人傻笑。突然,发现床上一角在动,原来还有个小孩爬了起来,毫无表情地盯着我们。
   覃副书记对我说:“凭直觉这女人可能又怀上了,你信不信?”我半信半疑。他叫来乡妇女主任易新妹,又叫人去通知伍家村的村干部立刻赶来。易新妹进屋后,问那女人的话,她看着易新妹还是一个劲地傻笑,讲话不清。易新妹摸了摸她的肚子,她还怕痒痒,咯、咯地笑了起来。易新妹向覃副书记建议,带她们母子俩都去做检查,估计她又有了身孕。我佩服覃副书记,他的眼睛如X光机有穿透力。
村干部来了。
   村长瞟了那女人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哦,她是个蠢子(智障者),不晓得她的姓名,是经双方父母搓合表兄妹结亲,嫁给了村里的残疾人。"覃副书记面带愠色:"你们喝了人家的喜酒,以后的事不知道,是吧!"村长不好意思低下头。覃副书记跟这人说不清楚,当机立断,带她母子俩去县妇幼保健院检查。
   这个计生对象在伍家村的统计表上没记录。我与易新妹随车将这母子仨,送到县妇幼保健院。经检查这女人近亲结婚,小孩都发育不全是智障儿童。那女人又怀上了,必须做人流手术。另外二个组送来几位计生对象,有们怀里还抱着婴儿。
   覃副书记带的这个小组没有女同志,工作不方便,派老张过来替换易新妹,我们留在了妇幼保健院。老张五十多了,黑瘦,落实政策恢复工作。人生坎坷全挂在他的脸上,整日却乐呵呵的,不知世上有“愁”字。最大的爱好就是叼着廉价的“六码丝”,一支接一支地抽,我以前常与老张闲聊,话题多为他在落难时的趣闻轶事。如:他有次遇到了好人,吃了顿饱饭;寒冬他冻得瑟瑟发抖,有位老大妈见他穿得单薄,送给件御寒衣,他仍没齿不忘。
   他还讲述了过去最得意的事:他在革文化命的岁月里,逃到个偏僻的山里,靠做苦工度日,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抠出点钱,想偷偷遛回家去看望年迈的母亲。领工钱时不慎将藏在身上的血汗钱被人窥见,那人贪婪的眼光,引起他的警惕。他因露财吃过亏,防人之心不可无,趁人不注意,将钱塞进石罅中。半夜,他刚进入梦乡,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醒。那人敲开门领着一帮带红袖章的人查户口,在他的住处进行了严格的搜查,什么也都没找着。又逼迫他脱光身上的衣服,连遮卵子的三角裤都被脱下来,一寸寸捏过,还是一无所获,恼羞成怒,将他作为流窜犯抓去审查。他在黑夜乘隙逃脱。半年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遛回来,在石罅中取出被水浸泡透了的血汗钱,说完,他又猛吸了几口“六码丝”烟,乐呵呵地笑了。
    他突然问:“有人拿着你的照片来抓你,该怎样脱身?”我不知何回答。他接着讲在那个疯狂的岁月中的遭遇:“有人抓我去垫棺,被迫逃命,被通缉。有一次,真被围住,我急中生智抹黑脸,装聋哑人,挑担粪从这伙人旁边擦肩而过时,被他们拦住,他们拿着我的照片,对着我,左看,右看,看了又看,根本想象不出当年风流倜傥的帅小伙,能与挑担粪的聋哑人联系在一块,嫌弃我身上臭,叫我走得远远的。我混了出来,逃过一劫,保住了性命。”他讲得诙谐有趣,讲完后,还是乐呵呵地笑了。
   这时其它的几个组送来的计划生育对象,大人在骂骂咧咧,小孩哭哭啼啼,候诊室热闹起来了,扰乱了正常秩序。两位女人嚷嚷着要去方便,其中有位要老张帮忙抱她的婴儿。老张抱着婴儿,老老实实地站在卫生间门外挺敬业,像个忠诚的卫士,候着……
   半小时过去了,老张还没过来,我纳闷:上卫生间去方便,用不了这么久吧?过去看老张,他仍旧站在卫生间门。老张年岁大了,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久站在卫生间门边,腿有点酸痛。开始他还在心里默默地好笑,这世上什么人都有,还有乐意蹲卫生间里闻臭味,躲在卫生间里也免不了要做手术,她们的想法也太天真了,要是愿意那就多呆会儿吧,反正不是臭自己。
    时间久了,婴儿渴了、饿了,不安份哇哇地哭喊。老张却不见蹲卫生间当妈的人问一声,自己在心里责怪,听到婴儿的哭声,还无动于衷,有这样做妈妈的?怕做手术躲避不是办法。他怕饿着婴儿,请人帮忙叫孩子的妈妈快出来。帮忙的人进了卫生间后,发现里面根本没人,急忙告诉老张。老张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他带着委屈和自责告诉我,是自己对工作不负责任,人弄丢了。
   老张怀里的婴儿饿了,要喂奶,哇哇大哭,朝老张胸前钻,寻乳头。我见老张的狼狈样,忍不住笑了。老张看着婴儿,心疼极了,对我说:“你看,这孩子饿了,多可怜,要去买包奶粉来喂小孩。”老张又接着哄婴儿:“哦、哦、哦,莫哭罗,不怪伯伯小气罗,只怪伯伯身上没有你妈妈身上的那种装置,没法喂你罗。”我去买了奶粉,在妇幼保健院护士的帮助下喂饱了婴儿。老张抱婴儿蛮专业,婴儿吃饱后被老张哄着安静地睡了。
   我安慰老张:“这事不能怪你,女人进卫生间去方便,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跟她们一起进去吧。如果你事先知道她们会跑,借你个胆,也不敢跟着她进卫生间。否则,她们会骂你是老流氓,非礼,图谋不轨,照样会跑。”老张被逗乐了,无奈地说:“你讲得非常正确,我原来不知如何去交差,现在我有充分的理由,这世上什么最损人,不就是这些所谓桃色新闻。我能坐怀不乱,经受了考验,没过错。”说完又从身上摸出根六码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露出了憨笑。
   早几天,我与小木子去兀斗岭村,在归来的路上,有村民对我们说,在靠近广东的村子,有位做砖瓦的师傅带着位女人住在那里,像是逃避计划生育的人。我们又折转到村子里,果真在砖瓦窑的草棚里发现有位妇女。我询问她时,她显得有些紧张,说自己已经做过结扎手术,又拿不出证明。天色很快地暗了下来,不能再担误时间。我要她与我们同去医院作检查,那女人急了,说:“我老公外出收账,还没回来,砖瓦窑不能没有人看守。”她又说:“我知道,全国都在搞这个运动,跑到天涯地角也会有人管,我已经做过结扎手术,不信,在肚子上有块疤痕,是做手术时留下的唯一的证明,我可以脱下裤子给你们看。”小木子认为她讲得有理,同意她的要求,要去看她肚子上的疤痕。我不知道结扎后会留下什么样的伤疤。近来常听到村民添油加醋的传言,说:现在乡干部不干其它的事,专门要钱、要粮、要命,只差奸淫掳抢。今天,照这女人的要求办,她反咬一口,说咱俩非礼。明天,  在全乡可能有不堪入耳的言论,闹得满城风雨,后果不堪设想。我不理她,坚持带她去检查,正好土豆开车来接我们了,才顺利将她带去医院作检查……
    今天算是收获较大的一天,有的连午饭没吃拖着疲惫的身躯到了县妇幼保健院。虽然跑了两个计生对象,但是摸清了对象,以后,可有的放矢去做工作了。
我们正准备实施手术。突然,有一位残疾人领着两位老人,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歇斯底里地大声吼:“找古书记,你们搞计划生育工作的人,太没良心了,为了完成任务,连“蠢子”都抓来做结扎手术。”几位同志过来做工作,他们谁的话都不听。老张对我说:“残疾人是大头。”大头声音吼得越来越大,瞎闹,讲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县妇幼保健院的院长、古书记出来接待了仨位,将俩孩子检查的结果告诉他们,说明近亲婚姻并养育不出健康的宝宝,反而会加重你们家里的经济负担,这么一说,他们心里清楚,才软了下来。
   这时当婆婆的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小心地打开布包,里边全是零钱,以分币为主,最大面额是两毛的,也仅仅一张。她将零钱数了数,拿出一大把,小布包缩小了一大半,藏好,再数了一次,认为确实不错,把钱捏在手里心,拖住院长说:“听人讲,现在什么事都科学了,结扎,不再用剪刀去剪断那根生崽的筋,只要用个银子夹夹住,要收两块钱工本费,是啵。我也给媳妇上个银子夹,这是两块钱,不会错,数过了。”然后伸出颤抖的手,将钱塞在院长的手上……


来自儿时仰望星空的梦想,梦想的追寻和失落,天空中横亘的星河,光华璀璨却遥不可及。      月光下,宁静的湘江河畔,落水声打破了宁静,惊碎了月影,击碎了无忧无虑青葱岁月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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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湖边士在2008-9-6 21:33:26的发言:

从知青到副乡长,油匠无意中捡了个挂职锻炼的机会,

开始了长达两年的扶贫工作、生活。

这一定是一段不寻常的人生历练哦,期待你的下文!

油匠朋友的人生丰富多彩,下乡当知青、挂职当乡长、出国当技师、回国任职至如今,故事多多。后又遭遇疾病与之顽斗,更是惊险,其经历早已是一部耐读的好书。油匠也一直笔耕不断,写上了好几十万字。乡音姐也一直鼓励他整理成书,我们期盼油匠朋友的自传早日面世的同时也请油匠朋友注意身体,慢慢来,悠着点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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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9/7 19:4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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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宝想闹出点动静

武陵打油匠

   全乡的计划生育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有的计生对象闻讯出去躲藏,认为风声将过去,又悄悄的溜回来。
   今天,我与古书记在一组又起了个大清早,来到了骑田岭下三宝的家。三宝原在公社农机站工作,因私自使用雷管炸药去水库炸鱼,不慎将右手炸伤致残,影响极坏,因伤残不能再驾驶拖拉机,受到处分,回到生产队。此后,他对公社的处理极为不满。
   计划生育工作开始,因超生先躲在亲戚家,认为风声已过偷偷跑回来,刚进家门被堵住了。三宝不愿意老老实实让老婆去做手术。他心里清楚被这些乡干部堵住,会像牛皮糖似的被缠住,很难脱身。三宝是个倔犟的人,对上门来做工作的乡干部怒目而视。大家清楚他受到处分,虽然过去多年,仍旧耿耿于怀,不会善罢罢休,想寻衅闹事。
   古书记不在乎三宝对大家的态度,带着大家进了他的家门。古书记见乡干部站在屋内,不坐,没有久留之意。便笑眯眯地对着大家说:“大家都过来,坐下,辛苦了,歇歇。”古书记见主人还站在自家的屋檐下,对三宝说:“我们都进屋了,别客气,你也进来坐,我们一起来聊聊。”三宝想不到古书记反客为主,请他进自己的家里坐。愣在自家门口,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应对面前发生的一切。
   古书记又开口说:“三宝,好久不见了,近来忙什么?”说完盯着三宝,他没答话。“今天你清楚,我们是来搞计划生育,政策不用多讲,请你爱人去结扎。”三宝听到要他爱人去结扎,像只好斗的大公鸡,脸唰的一下红了,又不好马上大发雷霆,提高了嗓门,大声吼叫:“好哇!叫老子的老婆去结扎,不难!把我从公社受处分回来后至今,没解决我的问题,换了几届领导,都十几年了。每年赔偿损失费一千元,我也让点步,凑个整数,赔一万块钱,算了。老子的老婆就同你们去结扎。”古书记坐下不慌不忙地说:“三宝这事我查过,你当年的书面检讨仍记录在案,这事你不会忘记吧。”三宝明明知道当年是自己的错,写过检讨。公社研究:认为他不适合在农机站工作,回到生产队。当时他并无异议。现在要赔偿损失,实在没道理。目的是不想让老婆去做手术,干脆提出苛刻的条件,要赔偿他的损失。他清楚乡政府是不会答应。他老婆可以赖着不去做手术。
   看来这招行不通,使出新的伎俩,趁混乱,大家不注意,支开老婆从后门溜走。这种小把戏,乡干部见得多了。正当那女人准备从后门溜走,被挡住。这就由不得她了,乡干部拖着她往车上拽。她拼命地喊叫,三宝听到老婆的叫声,知道事已败露,歇斯底里地将我们数落了一顿,跑开了。
   我站在三宝家门口,看到古书记使劲向我招手,赶快上车。我正朝车走过去还不到十步。听到后面追来了一群人。大声喊叫,像是要吃了我们。三宝的女人见有人来帮忙,胆子大了,拼命挣扎,乡干部拖她向车上拉。她被拉到车厢边,死死地抓住车箱板不松手。小木子急了,从侧面上车,正准备朝那女人胸前踢去,古书记见状,推开了小木子……
   我看到这一幕,惊呆了。小木子太莽撞了,太急,想踢开这女人,弄其上车。他却不知道,女人在哺乳期,胸前的血管是非常丰富的,一脚踢下去,会伤人,幸亏被古书记挡住,才未酿成大祸。三宝的女人乘此机会跑了。车上的人,还在一个劲地叫我快上车。我怕什么,难道会怕村民?我从不信邪,坚持不走,车开了……
三宝眼睛布满了血丝,朝我冲了过来。只见他用左手像抓贼似的揪住我,正准备抡起无指秃右手朝我打。我怒目而视,说:“放下!”三宝才看清楚,被抓住的人是刚来的副乡长,与他没有任何瓜葛,没敢挥出拳头。由于他跑步冲我而来,冲击力大,我被撞击了一下,顿时胸口疼痛难忍。村民不明真相,团团围着我,一阵叽里呱啦嘈杂声,在骂人,我不听清楚,想跟他们解释,没人愿意听。
   不久,土豆很快又把车开过来。大部分乡干部和派出所的民警闻讯赶到。围着我的那些人,悄无声息地跑了。三宝昂首站在原地没走,颇有一人犯事一人担的气概。他家几个兄弟算是当地一霸,又超生,这次全部去做了手术。
   三宝的老婆趁乱溜走了,只得他去替代老婆结扎。三宝的老婆,听说老公去了县里做手术,心急如焚,跑到县妇幼保健院愿意自己做手术。她来迟了,三宝刚从手术室里出来。



来自儿时仰望星空的梦想,梦想的追寻和失落,天空中横亘的星河,光华璀璨却遥不可及。      月光下,宁静的湘江河畔,落水声打破了宁静,惊碎了月影,击碎了无忧无虑青葱岁月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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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9/7 20: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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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之河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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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匠兄真的不简单,用知青的情怀,实践着为民的宗旨,有情有心有义,令人敬佩.

   期待续编.


对自己走过的路从不后悔,最多,在必要时,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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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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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刘小佳的妙招

   夏家村的情况觉得有点蹊跷,次次行动都不顺。
   今天,我们又悄悄地进村,讨厌的狗见到陌生人又狂叫起来。我们走到计生对象刘小佳的家,他家的门虚掩着,没关。他们仿佛知道我们会来。古书记有种不祥的预感,人跑了。进屋看到床上被子未迭,余温尚存,不见人影,我们又扑了空。经过二十多天的连续工作,大家早出晚归没休息都特别疲乏。老张半开玩笑半是抱怨,鬼子进村,还有汉奸举着太阳旗,敲着锣,集合老百姓。我们辛辛苦苦搞计划生育工作,连带路都人都找不到。进村时,老张竟轻轻地哼哼着电影片《平原游击队》,鬼子进村时的配音曲,弄得大家啼笑皆非。
    令古书记迷惑不解,每次来夏家村行动,扑空多,成功少,是否有人走露了风声?他仔细回顾,在工作中何处有疏漏的地方,究竟在那个环节上出了问题。但是,自已该注意事项都做了防范,不存在疏漏。特别是近来发生过几起计生干部遭报复的案件,自己在安排行动时,临时指派,所有工作人员所去的地方与本人毫无瓜葛,这样能有效地保护乡干部。况且,每次行动前的人员安排,在极小的范围内商定,不会走露风声。又是谁无意中泄漏了出去的呢?泄密也不可能次次这样准确地能将消息传递出去。计划生育工作一票否决,工作的好坏,是与乡干部的工作业绩相关。人不会违背常理,为了去讨好他人,出卖自己。问题的结症又在何处,古书记灵机一动,何不略施小计,叫来妇女主任和大木子耳语了几句……
古书记大声地叫喊:走!别浪费时间了。
   我们陆续离开,村子又恢复了平静……
   天亮了,人们与往日一样男人下田去干活,女人提着脏衣去井边洗涤,然后回家做饭。刘小佳猫着腰走到山顶上,亲眼看到乡政府的汽车开走。炊烟漂浮在家家的屋顶,没有异常情况。躲进山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围过来问刘小佳是否马上回去。刘小佳摸不请乡干部为什么撤离,怀疑其中有诈。只好对他们说:“大家注意点,活动月快完了,千万别出事。”没要大家马上回村。
   刘小佳生育了两个女儿,按计划生育政策规定,生有两个女儿的要上节育环,可他就是想不通,女儿要嫁出去,是泼出去的水。老刘家没儿子,我以后成了孤寡老人。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刘小佳的妻子也觉得没生男孩,觉得愧对刘家,愧对丈夫。自从计划生育活动月开展以来,他俩本想跑出去藏匿,打工赚钱,等生了个儿子再回来。他俩左思右想全国都在搞计划生育,确实没有保险的地方可去,只得留在村里,东躲西藏,如惊弓之鸟,度日如年。
   前段日子,刘小佳觉得这样的日子,不知要等到何时才是个头,难熬,精神几乎崩溃,想带老婆去做了上环手术。但是,他又想:为什么有人生了两个儿子,没人上门做他的工作,仍逍遥自在,而自己却要像鼹鼠那样,东躲西藏不敢见天日,人活到这种田地也太窝囊了,不甘心。
   刘小佳是个机灵鬼,读过高中,“文革”后,回乡了,算回乡知青。早些年上大学,不兴考试,由贫下中农推荐,各级领导审批。可他父亲连生产队的干部都没当过,在公社、县里没过硬的靠山,上大学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他的头上。恢复高考的那年,他参加过高考,差几分,没被录取,本想复习一年,可是家庭贫困无力支付学费,只得作罢。后来,刘小佳翻过去的历史课本,有几个名词使他受到启发。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组里的计生对象商量:他们在村口的高处,悄悄的矗立根竹竿,称之为 “消息树”。 白天,几户人家轮流站岗放哨,看到乡政府的车开进乡村公路,或发现有什么可疑情况,把村口的竹竿倒下,即发出信号;晚上不关院门,好相互通气;听到犬吠或有人敲房门,赶快从后门小径,去往山里藏匿起来,叫“坚壁清野”。 用这些办法来对付乡干部。 每次乡干部来上门做工作都扑了空,等人走了之后,他们再从山上回来。他们提心吊胆地过了二十多天,眼看快开始“双抢”了,风声即将过去。乡政府怕影响村民的“双抢”,暂停计生工作。“双抢”过后,再开展计划生育工作。他掌握了计划生育工作的规律。刘小佳仿佛看到东躲西藏的日子即将结束,曙光就在眼前,窃喜。
   计划生育活动月刚开始时,乡干部去刘小佳的家里做思想工作,他俩口子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做,悄悄的跑进山里躲藏起来,我们在他家足足等了一天,不见他的踪影。刘小佳还怕乡干部逼他的父母讲实话,藏匿的地方,连父母都不敢告诉。这招虽然算得上是绝对安全,却没人给送吃的,他们躲藏前又忘了带点食物和水,这下可真遭罪了,他们在山上整整待了一天,又渴又饿,可难受了。
   夜静悄悄的,刘小佳失魂落魄地又度过了一天。几十天来,他见妻子担心害怕,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人瘦了,让妻子好好安心休息,自己却似睡非睡一夜不敢合眼,快天亮时,正准备眯会儿,突然听到狗叫,接着有人敲房门,知道大事不好,乡干部又进村了。他没想到刚跑到山里藏好,立刻传来乡干部已经撤走的消息,开始他很高兴,仔细想又觉得有点蹊跷。刘小佳不敢麻痹大意,见躲进山里的人,陆陆续续回到村子,没有发现异常。他才与妻子一前一后,悄悄的进村。刘小佳心里清楚,这些乡干部是不好惹的,进村子后,很快感到有点反常。行百里,半九十,眼看早、中稻灌浆、泛黄过不了几天要收割了。这次计划生育行动也该结束了,辛辛苦苦躲了二十几天了,千万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刘小佳和妻子商量好:让她躲藏在暗处,自己溜到村口听动静,确定乡干部真走了,没有设下埋伏,等他发出平安信号,她才能进家门。刘小佳应当是做得天衣无缝了。
   刘小佳先进了屋,房前、房后搜了一遍,发现上阁楼的梯子旁边的扫帚,仍是原样靠在边上,没人动过,他得意地笑了。这招还是在反特影片中学来的。刘小佳在上山时多留了个心眼,把扫帚做了个机关。如果有人藏到阁楼上,他们一定会动用梯子,搬动梯子时会挪动扫帚,一般人搬动梯子后不会把扫帚原样放好。如果扫帚仍是在原位置,证实阁楼上没人。刘小佳确认没有设伏,才朝她妻子躲藏的方向,发出了平安信号。
   今天,说起来也奇怪,刘小佳的妻子进门后,他老觉得眼皮在跳,弄不清是左眼,还是右眼,也就分不清是福是祸了,只是心里一阵阵发虚,觉得今天会出事。他心想:“为人莫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这话一点不假。他又特别好强,在妻子面前总要保持着男子汉的形象,不让她看见他有半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为老婆壮胆,自己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样,振作起精神,又小心翼翼闩好门。刘小佳的这些举动,他妻子认为自己的丈夫他不但聪明过人,而且做事非常细腻,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她用深情的目光看着他。这时刘小佳见心中美滋滋的,忙叫妻子马上烧火煮饭,先把饭吃饱,喝足水,还是要出去躲藏,就剩下几天了,别让乡干部有可乘之机。
   他的妻子边煮饭边用温柔的目光望着丈夫。刘小佳仿佛又觉得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了,真是杞人忧天。立刻觉得自己是位顶天立地的男汉子,牛哄哄地对妻子说,“你老公会那样傻吗,放心吧,危险的日子即将过去了。我们会有儿子的,跟着我,谁都抓不着。”妻子真想马上扑向丈夫怀里,让他亲个够。
   正当炉火烧得亮堂堂,饭快煮熟时,乡妇女主任和大木子突然从他家的阁楼上下来,出现在他俩的眼前。刘小佳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傻了!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妻子也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完了。
   刘小佳不用乡干部多费口舌了,他对计划生育工作的有关政策能对答如流,只是用哀求的口吻:“放心!我不会再跑了,等吃完饭,跟你们走。”
   刘小佳的妻子上了节育环。可他心中的疙瘩确实难打开。他反复地想,夏家村有那么多计生对象,怎么乡干部就盯住我刘小佳不放?他试探着问乡计生专干小古:“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计生对象?”小古也是个机灵鬼,头脑转得快,回答说:“你不讲别人,还不兴别人讲你。”这句话又使刘小佳想了好几天。
    俗话讲:李天下,刘半边。刘姓在全国算大姓氏,说明了刘氏姓在姓氏文化中的地位。可在夏家村,伍姓占了多数,刘姓才几十户人家,刘小佳知道自己的姓氏再大,在夏家村还是处于弱势,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家几代人在村里为人处世,专栽花不种刺,能忍则忍,对谁都一样,从不在人背后说三道四,更不会去得罪任何人有口皆碑。刘小佳感到世态炎凉,人心隔肚皮,谁肚子里尽装坏水,要去揭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乡计划生育活动,每年都要搞几次,反正我绝了子,老子再也不用怕谁了。让老婆上了节育环,断我刘家的后,是不能容忍的。他们不仁,叫我断子,别怪我刘小佳不义,我要他们绝孙。就要叫那些告发我的人知道,你们躲过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侥幸生了个儿子,也要受到重罚,让他倾家荡产,穷死,没钱买裤穿,光屁股,没脸见人。刘小佳默默地在心里诅咒了好一会,好像多少能解点心头之恨,舒坦多了。
   乡计划生育工作活动月刚过,刘小佳跑到了乡政府,将他所知道的计划生育对象,如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


来自儿时仰望星空的梦想,梦想的追寻和失落,天空中横亘的星河,光华璀璨却遥不可及。      月光下,宁静的湘江河畔,落水声打破了宁静,惊碎了月影,击碎了无忧无虑青葱岁月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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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9/8 22: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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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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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匠兄的长篇问世了,可喜可贺!

    派干部下乡蹲点、包村、扶贫……这是我党对农村工作“加强领导”的系列措施之一。而下派干部多数是从家门到校门再进机关门的“三门”干部,对农村、农业和农民不了解、不熟悉,下去后常常只是当个摆设,走个过场。而油匠是"知青出身",对“三农”不但熟悉,而且有颇为深厚的感情,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要不然,哪会有心去留下“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零星随手的记录”?哪能从“牯背岭”这个窗口看清楚八十年代末我国农村的真实靣貌?
    油匠要向我们展示的,是一幅以牯背岭为背景的农村生活的巨幅画卷。画靣刚露出一角,就散发出了浓浓的乡土气息,使我们感到真实和亲切,从而更增添了尽快观赏全貌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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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9/9 0: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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