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头的烦心事和老张的乐事
初夏,村民们正在稻田里薅草。
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与县委、县政府签订了计划生育工作责任书,全乡开展了计划生育活动月活动。在活动月中,牯背岭仅留下几位老同志处理日常工作,其余的同志分成几个组,上门挨家挨户做计生对象的工作。
这些日子,我害怕半夜闹钟铃响将我从熟睡中叫醒。人仿佛刚刚躺下,又要起床,想再躺上几分钟都成了一种奢望。我有时为了贪睡短短的一刻,起床后水都来不及喝,就要上车赶路。
今天,我们这个组在覃副书记的带领下去伍家村。伍家村在107国道与广东相邻。伍家村有一座公路桥,跨过公路桥南面就是广东,是湖南广东的分界线。伍家村有四百多户人家,近四千人口,是郴楠乡最大的行政村。因外出务工人员多,村里的生育状况难统计,乡政府也为此花了不少气力,仍未摸清基本情况,增加了工作难度。
天色灰暗,土豆开着大灯在平坦的国道上行驶,速度不快。我和覃副书记坐在一排,他正在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这些天来,古书记和几位乡领导自己要亲自带队在一线,事后还有许多善后工作要处理,他们实在太劳累了。
早些天,有位港商有意向到郴楠投资合伙办厂。覃副书记连夜赶到广州。上车前,换了件新T恤衫和新塑料凉鞋。从不梳头的人,见头发有点乱,用老婆的梳子在头上刮了几下,头皮上还有点痛,经过马马虎虎的梳理,再认真瞧瞧,自己精神多了。除了黑点瘦点,五官还蛮周正,浓眉大眼挺帅的,个子不高,也不算矮呀,起码老婆一直认为他是帅哥,其它女人讲他是帅哥就麻烦了,说不定老婆会醋大发,想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立刻赶火车,马不停蹄到了广州的白天鹅宾馆,却莫名其妙被门卫挡驾。那年轻的门卫,指着门口立着的牌子:“衣冠不整,不得入内。”他进不了宾馆,他仅知道的房间号码,门卫又不肯通报,没法与港商联系。他问门卫:“为什么不让进去?”门卫回答:“为了客人的安全。”因而耽搁了时间,错过了与港商见面。港商说他言而无信,拜拜了。他回来后很懊丧,又弄不清问题出在哪儿?自己明明换了新衣、新鞋去见客人,还梳过头,衣冠不整,自己没戴帽,牌子上的“冠”字,从何谈起。再揽镜自赏,发现这些年在基层工作不易,日晒雨淋,人又黑又瘦。八成是门卫将自己当成了打工仔,胡乱在地摊上买件处理衣服,想混进五星级宾馆,没门。
这些人不就仗自己长得高点,那套工作服漂亮点,站在宾馆门口人模人样的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高人一等了,还不是个打工仔。他不知被挡的人是谁,讲给他听自己真还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狗眼看人低,误了大事。他没办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没喘口气又投入到计划生育工作中。
星空闪烁,大头起床了。大头家的粮食告罄,有人告诉他,现在青黄不接,广东外来人口多,米价上涨。县城的大米每斤才卖二毛八、九,多买还可以杀价。湖南的大米只要挑到达广东地界,每斤议价米能卖到三毛七、八,差价诱人。乡里在湖、广两省交界处设了卡,没有证明,不准用交通工具运大米出省。
大头想去做这种生意,赚点钱养家糊口,苦于没本钱。有位老板看中了大头是当地人,叔叔又有栋房子距公路桥不远,可作仓库安全地方囤积大米,请他去当挑夫。老板叫大头连夜将县城买的大米,用拖拉机运回,存放到叔叔家。这几天,大头忙碌了起来,趁天亮前挑过桥去,卖了好价钱,老板会多给他几个力资钱。去晚了,卖米的人多,怕广东老板压价,白干了。
这年头,广东老板贼精,不然怎么会比我们富。自古以来老辈人传说金鸡岭的金鸡吃湖南肥广东。大头不知是真是假,一直半信半疑。他到过广东境内看了金鸡岭后,才明白,山岭上的那只金鸡头朝北啄湖南境内的食,屁股朝南拉屎肥广东。现在,他们的腰包个个鼓了起来,会讲粤语的人,被人当成了财神爷。不少人穿戴体面的人,以会讲粤语为荣,粤语可与英语媲美了。他又仿佛相信这种传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大头出来得早,母亲天亮后会过来照看他的家。乡政府在桥上守卡的人见大头是残疾人,同情他,睁眼闭眼由他来来去去,不作限制。这是个难得机会,要不然去哪儿赚几个辛苦钱。大头认为这个卡设得好,真卡到了点子上,有点因祸得福之感。
原来大头是个快乐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头的伙伴徕崽、毛坨、马仔、狗熊见他从不发火脾气好,喜欢拿他作调侃物件。大头看到别人笑,也跟着呵呵笑,像是讲的这事与己无关。现在,大头拖家带口,几张嘴巴张开加起来有尺把宽,全靠他养,每天要不少吃的东西填进去。自己忙里忙外,回家还要替她们做饭。这日子不知何时才到头,想到这不寒而栗,笑不起来了。
大头常听人们说,家是最温馨的地方,是幸福的港湾,可他在婚后没有一点这样的感觉。临走时他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家,一个茅草棚,家里实在没有一件能被小偷看得上的东西,那还是个家!出门,他用不着关门。再说这个“门”,没有 “门”的全部内涵。仅在应有“门”的地方,挂了床破草席,告诉外来人,这儿是 “门”,是分界线,草席里面住着我大头的家人。
他出门不必跟老婆交代点什么,她听不懂,也讲不清一句话,只会吃饭、拉屎,像造粪机。大头为了传宗接代,孕育新的生命,才和她有做爱的欲望。但是,和她有做爱需要双方融合,可她却没有一点感觉,像块木头疙瘩,只能说自己一厢情愿对着木头疙瘩发泄。大头认为在这个时侯自己与动物没有本质的区别。再看看她生养的两个傻丫头,那点欲望全没有了。每当想起这些大头感到空虚乏味,一切都丧失了,仅剩下沉重的负担,前途渺茫,对未来绝望了。
大头听说近段日子人贩子活动猖獗,人人都谈虎色变,可惜这种事他却遇不到。如果人贩子觉得干这种勾当太缺德,想积了点阴德,免得将来阎王爷判他们来下十八层地狱。就将她娘儿仨找个好人家卖掉。大头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看在和她好歹夫妻一场的份上,会主动帮人贩子送她们一程。大头不是心狠,是自己实在是再无力养活她们,与其在一块受穷,不如让她们找个不愁吃喝的地方活命去。
大头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信命,他又时常怪自己的命不好。幼年时调皮,摔伤了腿,父母为了省钱,请了个江湖郎中来为大头治伤。那个只会吹牛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牛吹得不含糊,声称自己有祖传秘方包治百病。他提了一大篮树叶、树皮、草根,先将这些根叶放在石臼中捣碎,敷在他的伤腿上。顿时,大头觉得受伤的红肿处有清凉感,仿佛没有那样疼痛了。接下来又喝下一碗难闻的药水,出了身大汗,昏沉沉地睡了。那位郎中对大头父母说:“没事了,明天就可以下地走路。”拿了出诊金,走了。
笫二天,大头醒来,看到一大坨牛粪般的草药粘贴在腿上,觉得腿上的红肿不但没减轻,反而加重了。又过几天,大头的腿还是红肿,疼痛得下不得地。这回他真的“下不得地”了。大头的父母着急了,慌忙把他送到县医院。结果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治愈后受伤的腿明显瘦小很多,腿不一般长,落下残疾。治伤的钱没省下,道花了双份。他又成了这付对不起观众的模样,加上家里又穷,人快四十了,不知说过了多少次媒,连“二锅头”(二婚)都瞧不上他。伙伴个个都结婚生子当爹了,大头婚姻大事谈不成还是个光棍。他常在梦中与女人共度春宵,不知有多少个“孩子”没见着他的妈,夭折了,心中郁闷。
有一次,徕崽、毛坨、马仔、狗熊和大头聚在一起,又拿大头寻开心,徕崽说:“大头,朋友有难要不要帮助。”大头觉得徕崽在说蠢话,怎么用小儿科的问题来考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朋友有难当然要帮,不帮忙那不叫朋友。”这话里的话,大头没听出来。这几个伙伴想将大头绕进去。马仔说:“村里的刘三因车祸死了都好些年,留下孤儿寡母度日,不易。他的儿子长大出去打工。留下寡母一个人在家,怪寂寞。你没女人过夜难受,寡妇没男人陪伴也难熬。你为什么不去帮助她呢。”毛坨接上话:“大头实在是个聪明人,你傻不傻,没女人四处托媒人找女人,有个女人在眼前不去想法子。你俩人共度春宵,帮她度过难熬的长夜。她帮你生个一男半女生,米煮成熟饭,俩人也就成了个家。”狗熊插进来,对大头说:“女人死过男人,特别会心疼男人的,小子,走桃花运了。”大头虽有一把年纪,还是个处男,被这几个你一言我一语,他满脸臊得通红。大头心想:平常他们只会拿自己开心,今天半是为了开心,半是给自己在出主意,动了心思。
大头听说寡妇的儿子出去打工了,机不可失,壮起胆子,在皇历上选了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梳洗了一下,换了件衣服,趁着黑夜像幽灵一样溜到寡妇家去敲门,好心去帮助她。谁知事先情况没摸清楚,寡妇的儿子不知何时回了家,打开房门,用扫帚劈头盖脸朝大头打来,那小子下手也太重了点,将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鼠窜,头上还留下几个大血包。大头抱怨地对几位伙伴讲:“哎!这年头世风日下,好人难做。”几位伙伴都非常同情他,毛坨还帮他揉了揉头上的几个大血包,大头痛得龇牙咧嘴,搞不清他是痛还是苦笑。
大头父母急着想抱孙子,快想出病来,没法子与大头的舅舅商量,将那傻表妹娶来,美其名,亲上加亲。这傻表妹,不会讲话,不会做饭,大头从小都瞧不起她,白给都不要。可现在又混到四十了还没着落,为了传宗接代,他也为自己满足生理上的欲望,咬咬牙,答应与傻表妹结婚,将就了。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生下了两丫头,没有一个像她爹,跟她妈一个样,冒傻气,都不成器,真不知自己前辈子造了什么孽,倒霉。
我们到伍家村,天灰蒙蒙亮,村里的人还在睡梦中,除了阵阵犬吠,没有其它声响。村边有个茅草棚,没关门,这户人家起床了?我口渴,想进屋去讨口水喝。覃副书记随之进了屋,室内光线昏暗,一个简易的大床,帐子分不清原来是什么颜色,有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鼻而来,使人不想在室内多呆一秒钟。床上坐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娃娃,对着我俩人傻笑。突然,发现床上一角在动,原来还有个小孩爬了起来,毫无表情地盯着我们。
覃副书记对我说:“凭直觉这女人可能又怀上了,你信不信?”我半信半疑。他叫来乡妇女主任易新妹,又叫人去通知伍家村的村干部立刻赶来。易新妹进屋后,问那女人的话,她看着易新妹还是一个劲地傻笑,讲话不清。易新妹摸了摸她的肚子,她还怕痒痒,咯、咯地笑了起来。易新妹向覃副书记建议,带她们母子俩都去做检查,估计她又有了身孕。我佩服覃副书记,他的眼睛如X光机有穿透力。
村干部来了。
村长瞟了那女人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哦,她是个蠢子(智障者),不晓得她的姓名,是经双方父母搓合表兄妹结亲,嫁给了村里的残疾人。"覃副书记面带愠色:"你们喝了人家的喜酒,以后的事不知道,是吧!"村长不好意思低下头。覃副书记跟这人说不清楚,当机立断,带她母子俩去县妇幼保健院检查。
这个计生对象在伍家村的统计表上没记录。我与易新妹随车将这母子仨,送到县妇幼保健院。经检查这女人近亲结婚,小孩都发育不全是智障儿童。那女人又怀上了,必须做人流手术。另外二个组送来几位计生对象,有们怀里还抱着婴儿。
覃副书记带的这个小组没有女同志,工作不方便,派老张过来替换易新妹,我们留在了妇幼保健院。老张五十多了,黑瘦,落实政策恢复工作。人生坎坷全挂在他的脸上,整日却乐呵呵的,不知世上有“愁”字。最大的爱好就是叼着廉价的“六码丝”,一支接一支地抽,我以前常与老张闲聊,话题多为他在落难时的趣闻轶事。如:他有次遇到了好人,吃了顿饱饭;寒冬他冻得瑟瑟发抖,有位老大妈见他穿得单薄,送给件御寒衣,他仍没齿不忘。
他还讲述了过去最得意的事:他在革文化命的岁月里,逃到个偏僻的山里,靠做苦工度日,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抠出点钱,想偷偷遛回家去看望年迈的母亲。领工钱时不慎将藏在身上的血汗钱被人窥见,那人贪婪的眼光,引起他的警惕。他因露财吃过亏,防人之心不可无,趁人不注意,将钱塞进石罅中。半夜,他刚进入梦乡,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醒。那人敲开门领着一帮带红袖章的人查户口,在他的住处进行了严格的搜查,什么也都没找着。又逼迫他脱光身上的衣服,连遮卵子的三角裤都被脱下来,一寸寸捏过,还是一无所获,恼羞成怒,将他作为流窜犯抓去审查。他在黑夜乘隙逃脱。半年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遛回来,在石罅中取出被水浸泡透了的血汗钱,说完,他又猛吸了几口“六码丝”烟,乐呵呵地笑了。
他突然问:“有人拿着你的照片来抓你,该怎样脱身?”我不知何回答。他接着讲在那个疯狂的岁月中的遭遇:“有人抓我去垫棺,被迫逃命,被通缉。有一次,真被围住,我急中生智抹黑脸,装聋哑人,挑担粪从这伙人旁边擦肩而过时,被他们拦住,他们拿着我的照片,对着我,左看,右看,看了又看,根本想象不出当年风流倜傥的帅小伙,能与挑担粪的聋哑人联系在一块,嫌弃我身上臭,叫我走得远远的。我混了出来,逃过一劫,保住了性命。”他讲得诙谐有趣,讲完后,还是乐呵呵地笑了。
这时其它的几个组送来的计划生育对象,大人在骂骂咧咧,小孩哭哭啼啼,候诊室热闹起来了,扰乱了正常秩序。两位女人嚷嚷着要去方便,其中有位要老张帮忙抱她的婴儿。老张抱着婴儿,老老实实地站在卫生间门外挺敬业,像个忠诚的卫士,候着……
半小时过去了,老张还没过来,我纳闷:上卫生间去方便,用不了这么久吧?过去看老张,他仍旧站在卫生间门。老张年岁大了,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久站在卫生间门边,腿有点酸痛。开始他还在心里默默地好笑,这世上什么人都有,还有乐意蹲卫生间里闻臭味,躲在卫生间里也免不了要做手术,她们的想法也太天真了,要是愿意那就多呆会儿吧,反正不是臭自己。
时间久了,婴儿渴了、饿了,不安份哇哇地哭喊。老张却不见蹲卫生间当妈的人问一声,自己在心里责怪,听到婴儿的哭声,还无动于衷,有这样做妈妈的?怕做手术躲避不是办法。他怕饿着婴儿,请人帮忙叫孩子的妈妈快出来。帮忙的人进了卫生间后,发现里面根本没人,急忙告诉老张。老张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他带着委屈和自责告诉我,是自己对工作不负责任,人弄丢了。
老张怀里的婴儿饿了,要喂奶,哇哇大哭,朝老张胸前钻,寻乳头。我见老张的狼狈样,忍不住笑了。老张看着婴儿,心疼极了,对我说:“你看,这孩子饿了,多可怜,要去买包奶粉来喂小孩。”老张又接着哄婴儿:“哦、哦、哦,莫哭罗,不怪伯伯小气罗,只怪伯伯身上没有你妈妈身上的那种装置,没法喂你罗。”我去买了奶粉,在妇幼保健院护士的帮助下喂饱了婴儿。老张抱婴儿蛮专业,婴儿吃饱后被老张哄着安静地睡了。
我安慰老张:“这事不能怪你,女人进卫生间去方便,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跟她们一起进去吧。如果你事先知道她们会跑,借你个胆,也不敢跟着她进卫生间。否则,她们会骂你是老流氓,非礼,图谋不轨,照样会跑。”老张被逗乐了,无奈地说:“你讲得非常正确,我原来不知如何去交差,现在我有充分的理由,这世上什么最损人,不就是这些所谓桃色新闻。我能坐怀不乱,经受了考验,没过错。”说完又从身上摸出根六码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露出了憨笑。
早几天,我与小木子去兀斗岭村,在归来的路上,有村民对我们说,在靠近广东的村子,有位做砖瓦的师傅带着位女人住在那里,像是逃避计划生育的人。我们又折转到村子里,果真在砖瓦窑的草棚里发现有位妇女。我询问她时,她显得有些紧张,说自己已经做过结扎手术,又拿不出证明。天色很快地暗了下来,不能再担误时间。我要她与我们同去医院作检查,那女人急了,说:“我老公外出收账,还没回来,砖瓦窑不能没有人看守。”她又说:“我知道,全国都在搞这个运动,跑到天涯地角也会有人管,我已经做过结扎手术,不信,在肚子上有块疤痕,是做手术时留下的唯一的证明,我可以脱下裤子给你们看。”小木子认为她讲得有理,同意她的要求,要去看她肚子上的疤痕。我不知道结扎后会留下什么样的伤疤。近来常听到村民添油加醋的传言,说:现在乡干部不干其它的事,专门要钱、要粮、要命,只差奸淫掳抢。今天,照这女人的要求办,她反咬一口,说咱俩非礼。明天, 在全乡可能有不堪入耳的言论,闹得满城风雨,后果不堪设想。我不理她,坚持带她去检查,正好土豆开车来接我们了,才顺利将她带去医院作检查……
今天算是收获较大的一天,有的连午饭没吃拖着疲惫的身躯到了县妇幼保健院。虽然跑了两个计生对象,但是摸清了对象,以后,可有的放矢去做工作了。
我们正准备实施手术。突然,有一位残疾人领着两位老人,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歇斯底里地大声吼:“找古书记,你们搞计划生育工作的人,太没良心了,为了完成任务,连“蠢子”都抓来做结扎手术。”几位同志过来做工作,他们谁的话都不听。老张对我说:“残疾人是大头。”大头声音吼得越来越大,瞎闹,讲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县妇幼保健院的院长、古书记出来接待了仨位,将俩孩子检查的结果告诉他们,说明近亲婚姻并养育不出健康的宝宝,反而会加重你们家里的经济负担,这么一说,他们心里清楚,才软了下来。
这时当婆婆的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小心地打开布包,里边全是零钱,以分币为主,最大面额是两毛的,也仅仅一张。她将零钱数了数,拿出一大把,小布包缩小了一大半,藏好,再数了一次,认为确实不错,把钱捏在手里心,拖住院长说:“听人讲,现在什么事都科学了,结扎,不再用剪刀去剪断那根生崽的筋,只要用个银子夹夹住,要收两块钱工本费,是啵。我也给媳妇上个银子夹,这是两块钱,不会错,数过了。”然后伸出颤抖的手,将钱塞在院长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