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扶贫无息贷款
我在“过几天再来看看”的那些日子,很难熬。我心里焦虑,傻等不是办法,去找点事做,会感到舒畅。想起刘小佳想办养鸡场缺乏资金,去省扶困办争取些资金。我去了省扶困办,一位年轻的办事员小李接待了我。听他满口“德语”,曾是我插队落户那个地方的人。我又操起熟练的德腔与他交谈,他还真以为我是他的正宗的老乡呢。真有他乡遇故人的亲切感,拉近了俩人间的距离。
我认真地将刘小佳是个有文化,有理想的农村青年。他曾参加过高考,仅差几分而落榜,去了广东的一个养鸡场打工,学会了养殖技术,准备在村里发展养殖业。他是个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致富的有志青年。可是刘小佳曾先后三次在村里发展鸡事业,因缺资金,规模不大,没赚钱保了本。小李听我讲了刘小佳的事后后,引起了小李共鸣。他自己就是通过高考这个独木桥,从农村走出来的姣姣者。他的很多同学与刘小佳一样仍在农村,想干出点事业,在寻找出路。他同情这位兄弟,他也理解我为此所做出的工作。扶贫无息贷款僧多粥少,只能贷给老、少、边、穷地区。
我与之力争,对小李说:“郴楠乡在大革命时期举行了震惊中外的湘南年关暴动,沾上个‘老’字;有不少瑶族同胞,沾上个‘少’字;地处湖南最南端,沾上个‘边’字;人平收入低,又沾上个‘穷’字。四条都符合,为什么不给无息贷款。”小李听了哈哈大笑:“俺这老乡还是个连绞滕(挺会缠人),尽说些歪理太牵强。”
小李心里明白农村并不缺乏致富的能人,只是缺少启动资金。为村民致富得想办法争取资金,帮助他们创业,让有志的村民觉得有奔头,是扶困办的职责,也是自己刻不容缓的职责。
小李告诉我:“省扶困办只负责审批县政府扶贫的项目,不直接对乡镇。要争取扶贫困资金,必须要持有县政府的介绍信,扶困办才负责接待。”
我回到县里去找阳副县长,他外出了。有位面熟的工作人员说:“阳县长“出国”去了。”“去哪个国家?”“笆篱。”“法国。”“是笆篱乡,过几天才回来。”他笑着告诉我。我只好独自跑到县政府办公室,请开张介绍信。县政府办的几位工作人员,我都不认识。他们对我说:“开县政府的介绍信,要县长批准。”阳副县长不在,我不能等,在乡里开了介绍信。拿着乡里的介绍信,乘火车赶到长沙,去省扶困办,找到了小李。他见我拿着张皱巴巴的乡里的介绍信,满脸的无奈,仿佛是不好回去交差。
小李大概是出于同情刘小佳的处境,或者是为他创业精神所感动。在下拨县里的无息贷款时在后面加了个括号,注明:“划拨郴楠乡一万元。”这样我争取了一万元的扶贫贷款。
刘小佳与伍小平两人可以在夏家村办个小型养鸡场了。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大的事。要得到这笔资金,要村以上的单位担保。伍奎良听说后,马上表态:“村党支部大力支持,村党支部担保。”
今天,伍奎良起得特别早,叫醒了老伴别忘了去代销店,在抽屉里拿出村党支部的公章,放进口袋里。对老伴说:“我有件急事要出去。”他老伴“哼”了一声,又侧身过去睡了。几十年来老公出去办事,她从不过问。他担心的是刘小佳和伍小平这两位年轻人,得到了无息贷款会兴奋得一夜合不上眼,又贪睡,早上起不来,误了头班车的时间。宁可早点起床,去等办手续的人上班,别误事。干脆自己早点起床去叫醒他们。走到半路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两个人的身影,天还蒙蒙亮,从两人行走的姿态来看,估计是他们俩,心里高兴起来,这两个小子,不贪睡,办事靠得住。
伍奎良停止了脚步站在原地休息,想起起床后有件大事没办,找个避静处去方便。他点燃支香烟,面向迎风蹲下。对自己的荒诞之举,又觉得好笑起来,这真叫:“吃家饭拉野屎”,仿佛还是在出去当兵前,才在外面干这种勾当。在当村干部这几十年里,处处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是件累人的事,现在,觉得自己又越活越年轻了。刘小佳与伍小平走近自己,伍奎良才提起裤子,边扣皮带边往外走,仨人会合,向公路方向走去。
尚家村到牯背岭不远,十来公里路,坐早班车花不了多少时间,一会儿仨人就到了牯背岭。他们直接走进我的房间。我正好刚从外面打水回来,看时间还早,知道他们都没吃早餐,叫他们先在屋里坐会儿,我去准备早饭。刘小佳与伍小平请我去对面的小店吃米粉。我推辞,说在食堂定了早餐,他俩怎么也不干,非要拽我去。伍奎良开口说,“牛乡长,你这就不对了,你不去我也不好意思去。这是他们的心意,一碗米粉才几毛钱,放心,这不叫受贿,你还是清廉的。”听他这么一说,我恭敬不如从命,跟着他们去了小店。
牯背岭到县政府办公楼有三里多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二十分钟能走到。一路上,伍奎良对刘小佳与伍小平说:“贷了款要好好干,为村里人做出个好样板。牛乡长为你们争取这无息贷款不容易,千万要讲诚信,莫使他为难。”他俩听了伍书记的话,一个劲地点头。
进了县政府大院,我去方便,去去就来,告诉伍奎良:“县扶困办就在二楼门口挂着牌子,容易找到。你先带着俩个年轻人上楼去了。”伍奎良带着俩个年轻人到了县扶困办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位工作人员,大概刚出差回来,拿着一大沓车票在报销单据上粘贴。伍奎良客气地向他们打招呼,说明了来意。那两位工作人员瞪着眼睛望着他们,原来被挤占的资金是给你们的。伍奎良被问得不知如何答话,微微笑着,算是响应,没开腔。正好我从外面进办公室,听到了他们的话,对他们说:“对不起,我来过县里开介绍信,争取拨点扶贫无息贷款,可是县里没给开介绍信,用的是乡里的介绍信,只好在县里的无息贷款中加个括号。”我来过多次,他俩见我眼熟,不知道我有什么来头,又和省扶困办有些什么特殊关系,不多言,脸沉下来,对着伍奎良他们仨说:“村里的公章带来了吗?”“带了。”伍奎良从口袋中掏出枚公章:“你看这是村党支部的公章,行吗?还有村委会的公章呢?”“还要村委会的公章?”“两枚都要!”“用村党支部的公章行吗?”“不行!快回去拿来,哦,别忘了,还要交手续费,不多,五万元以下只收百分之一。”
我有点不明白,扶困无息贷款没听说过要交什么手续费,要收这钱干什么。真是碰到了歪嘴和尚念歪经,真会取之于民,很想问问,又忍住了。伍奎良赶紧叫他们俩回村,要刘林树带村委会的公章来县里办手续。我看要办的事都办妥当,回牯背岭去了。
2008年8月25日于树木岭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