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草原围猎
哥仨上了路。一辆切诺基风驰电掣,钢筋水泥的建筑丛林掠过,城镇的浮躁喧嚣淡去。傍晚时分停车小憩。海潮心中宗教般的圣火升腾:“哥们,看看我们大草原吧。”
长生天,是您把最美丽的黄昏赐与了草原。现在都快下午8点了,那太阳还眷恋在地平线上。宏大天穹冰浸湛蓝,缕缕晚霞蓬松舒卷套红镶金,广袤草原袒露胸怀是丰硕的金黄。天苍苍野茫茫,一首悠然婉转的蒙古长调在幻觉里吟哦。我的心一下变得纤弱而敏感起来,崇拜悲悯所有的生命,无论是依然灵动的还是已经逝去的。
凌晨4时,昏头昏脑中被海潮推醒。我眼瞅着外面黑得邪乎就不肯下车。海潮目光狰狞,从后备箱里拿出三支AK-47冲锋枪,大力说哥们,你这不是绑票吧。海潮说醒醒吧,我们到中蒙边境了。我拿出红外线望远镜什么都看不见,“哪是蒙古呀?”海潮说草长茂盛的那一边就是蒙古,再过一两个小时,就有大批的黄羊从这过境往蒙古去。那边才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哪像我们的草原生态,还不等到秋天就没有草了,所以黄羊成群地往蒙古迁徙。
说着话看见多柱光亮射来,眨巴一下瞬息又灭了。啊,原来这里还有几台车。我们再登上一辆敞篷车,海潮指定射击位置,嘱咐耐心等待。突然捂住我们的嘴叫别出声,我说怎么啦,海潮说:“来啦”。
慢慢慢慢有了感觉,感觉脚下的地在颤动,海潮亢奋地说,“我的妈呀,足有300多只呀。”过一会就像有上千个鼓点敲动从南往北迅跑而来。海潮一声枪响打破静默,霎时擦亮所有的车灯,眼前一亮,真真切切,一大群黄羊直冲而来。
嗒嗒嗒、嗒嗒嗒、十几只冲锋枪疯狂扫射,狂暴嗜血。一刻钟后,几台汽车扇形合围上去,那些形影单只的,舔着伤口跑不动的,还有冲着光柱不知所措的等等,随着啪啪的点射声纷纷倒地。突然海潮把我的头按下车座,然后是轰然的撞击声,原来有十几只黄羊在枪声中折回头跑,突然又转过身来发起抵死冲锋,撞向了吉普车。
一抹晨曦天边亮起,屠戮猎场渐渐清晰,视野所见尸身枕籍,血流汩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浓膻腥气。我呕吐不止,胆囊巨痛,心口梗塞,头脑窒息。逃也似的爬到一面高坡上大口喘气,正好看见一群秃鹰飞来,这群可恶的腐食动物,我一梭子猛然扫去。再一个念头突然咬噬心灵,就是恨不得再打一梭子,是对着坡下那群捡拾黄羊尸身的两脚兽群,也是对着我自己。
5.海潮妹子其其格
我和大力背靠背,浑身疲乏,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着打盹。大力突然用头撞我一下,“你看,三个母警。”晨曦中有三个身影渐行渐近,逆光下只显出轮廓,敦敦实实的个儿。我说,你这话算是醒着说的,还是梦里说的,这里可是“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见了老母猪都亲”的相思圣地。大力说你眼不好使鼻子还好使吧,果然,顺风传来一种女人的香脂气。
“大力打个赌吧,你猜三个妞中谁是海潮的妹妹?”大力说哥们不许赖。“谁赖呀,告诉你吧,就是中间没脖的那位。”大力五体投地认罚。原来海潮那小子也是脖子太短,瞅着就像一个酒坛子直接搁在肩膀上一样。海潮汉名,妹妹其其格蒙族名字,兄妹俩是汉蒙通婚、兄弟民族大团结的硕果。
三个武警女兵站到了跟前,迷彩衣装,英姿飒爽,酷似颗粒泡满的玉米棒。其其格熟稔地招呼着说:“来啦。”初次见面,就跟老相识一样。我还想套点近乎,却见她们手头的家伙什,剥皮的、剔骨的等等,什么样的刀都有,嘴巴皮就犯了哆嗦。
中午黄羊宴。三位女兵换上艳丽的蒙族长袍后宛若天仙,向远方的客人献上哈达,端出牛角杯、白银杯和镶金杯,且歌且舞敬酒。
大力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还是硬撑着站起宣布:“我们都是未婚青年。”海潮马上更正,“是未离婚青年”。三个女兵就揪着耳朵灌酒。我大声嚷道:“中尉同志,不能强干呀。”其其格火了,“好好,不强干,就比干。”
小方桌沿四周摆上一圈酒杯,斟满酒。警校男生和武警女兵较上了劲,面对面盘腿坐着,规矩是一方一杯比试着喝;喝不下去的酒,男生扯开裤腰灌进去,女兵敞开胸襟倒进去。
大力一遍喝着一边神侃海聊。无非是大城市的灯红酒绿等等,想方设法迷倒这群雏儿,她们还没有离开过这片草原哩。
我不能不说话。就说你们蒙古姑娘的眼睛和马的眼睛一样,细长细长的,荡漾着些许忧伤。鼻梁从眉间起一道美丽的弧线,先凹下再凸起,翘起鼻头显示娇憨。两腮坚决鼓起,红得不畏艰难热情无比。尤其是你其其格,美得太危险,这俩大酒窝分明就是温柔陷阱,勾魂摄魄,多少痴心男儿将陷身此地,终生逃不脱。
其其格细长眼睛眯缝着,像狙击手对我射击,“你们南方来的汉族人忒狡猾,就像草原上的狐狸一样”。一杯酒照我面门一泼,猛地撕开自己的胸襟,“哥哥,你睁开那双豆豆眼瞅明白了,你妹妹是个没脖子的女人吗?”说罢大哭。
我诚惶诚恐,只是将大杯往自己嘴里灌。大力这小子赶快转移话题,说是妹妹们,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摇滚吧,哥哥让你们开开眼。然后把我、还有海潮拽起来,一齐做癫痫抽风状,歌且舞之:“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嚯嚯。巴巴,阿里巴巴,阿里巴巴他身上没有一分钱……”。
又见美丽黄昏。切诺基风驰电掣。那绿色的军用帐篷,黑红的篝火渐渐远离,融入夕阳下的血色浪漫里。从视野中置换到脑海里的映像,是三个美丽的蒙族姑娘。其其格那条黄头巾总是在眼前飘动,张开双臂一把揽过却又空空如也,我醉了。
20007年8月